。”盖虑此矣。立法欲其彻乎贤不肖而俱可守,法不精研,而望人之能舍已从人也,亦不可得之数已。中舍各抒所见,而给事折之以从违,宰相持衡而断之,天子裁成以行之,合人心于协一,而宫省息交竞之情,事理得执中之用,酌古鉴今,斯可久之良法与!
近世会议偏及九卿,而唐之杂判专于中舍,其得失也孰愈?夫九卿各有典司者也,既与其属参议其所修之职以待举行,固有一成之见而执为不可易者,假有大兵大役,司马、司空务求其功之成,而司农务求其用之省,则其不相协而异同竞矣。唐、宋之给舍,皆历中外、通众理、而待枚卜之选者也,兼知盈诎成败之数,以酌时之所可行,则彼此不相妨而以相济,杂判而駮正之足矣,何用询及专司之官以生嚣讼哉?如有议成敕下,而九卿不可奉行者,自可复陈利病以更为酌改,无容于庙议未审之前,豫为异论以相制。国事之所繇定,惟其纲纪立以一人心而已;会议者,大臣免咎之陋术,其何利之有焉。至于登进大臣、参酌大法、裁定大礼,则惟天子之干断与宰相之赞襄,而参以给舍之清议;六官各守其典章,而不可有越位侵官之妄。如使采纷呶之说,以模棱而求两可,则大臣偷,群臣竞,朋党兴,机密泄,其弊可胜言哉?
不周知天下之务,不足以决一事之成;宰相给舍无所偏私,以周知为道者也。不消弭人情之竞,不可以定国事之衡;杂判駮正慎之于前,而画一必行于后,议论虽详而不至于争竞者也。太宗曰:“或成怨隙,或避私怨,顺一人之情,为兆民之患,亡国之政,炀帝之世是也。”斯言韪矣。
〖六〗
读太宗论治之言,我不敢知曰尧、舜之止此也,以视成汤、武王,其相去无几矣。乃其斁彝伦,亏至德,杂用贤奸,从欲规利,终无以自克,而成乎大疵。读史者鉴之,可以知治,可以知德,可以知学矣。
气者,发以嘘物,而敛以自摄其心者也。闻见之善,启其聪明,而随气以发敛,其发也,泄其藏以加于物。故言者,所以正人,而非以正己也。己有余,而不忍物之不足,则出其聪明以迪天下之昏翳而矫之以正,子不忍于父,臣不忍于君,士不忍于友,圣人君子道不行而不忍于天下后世,于是而言之功大矣。若夫受天命作君师,臣民之责,服于躬、载于一心,则敛气以摄聪明,而持天下于心,以建中和之极,故曰“汤、武身之也”。身正而天下正,不以言也。故仲虺之诰,仲虺言之也;咸有一德,伊尹言之也;旅獒,召公言之也;无逸,周公言之也;而汤、武无言以自呜其道而诏群臣。推而上之,大禹、皋陶、益、稷各尽言以进尧、舜,而尧、舜执中之训,迨及倦勤逊位之日,道不在己,而后以诏舜、禹。然则尧、舜惟不忍于后世,禹、皋、益、稷、伊、莱、周、召惟不忍于君,而不容已于言。下此者,虽躬行未逮,而进忠于上,亦不必以言过其行责之,其忠也,即其行也。今太宗之言,非尧、舜、汤、武之言,而伊、莱、周、召之言也。任尧、舜、汤、武之任,而夺伊、莱、周、召之言以为已言,则下且何言之可进,而闻善之路穷。盖太宗者,聪明溢于闻见,而气不守中,以动而见长者也。其外侈,其中枵,其气散,其神瞀,其精竭,其心驰,迨乎彝伦之攸斁,至德之已亏,侫幸外荧,利欲内迫,而固无以自守;及其衰年而益以氾滥,所必然矣。
呜呼!岂徒帝王为然哉?自修之士,有见而亟言之,德不崇,心不精,王通之所以不得为真儒也。况扬雄、韩愈之利欲熏心者乎?故鲁论之言言也,曰慎、曰后从、曰讷、曰讱、曰耻、曰怍,圣狂之辨,辨于笔舌,可畏也哉!
〖七〗
夷狄之势,一盛一衰,必然之数也。当其衰而幸之,忘其且盛而无以御之,故祸发而不可止。夫既有其土,则必有其人以居之,居之者必自求君长以相保,相保有余而必盛,未有数千里之土,旷之百年而无人保之者也。已盛者而已衰矣,其后之能复盛者鲜矣,而地已旷,人必依之,有异族、有异类、而无异土。衰者已衰,不足虑也,继之以人,依其土而有之,则族殊类异,而其偪处我边徼也同。突厥之盛,至颉利而衰,既分为二,不能相比,于是乎突厥以亡,迄于五代而遂绝。夫岂特夷狄为然哉?五帝、三王之明德,汉、唐、宋之混一,今其子孙仅存者不再兴,而君天下者不一姓,况恃疆不逞之部落乎?
夫其人衰矣亡矣,其土则犹故也,天不能不为之生种姓,地不能不为之长水草,后起者不能戢止其戎心;曾无虑此,而可以其一族之衰为中国幸邪?其族衰,其地无主,则必更有他族乘虚而潜滋暗长于灌莽之中。故唐自贞观以后,突厥之祸渐息矣,而吐蕃之害方兴,继之以契丹,皆突厥两部之域也。颉利禽而御楼受俘,君臣交庆,其果以是为中国永安之祚哉?
西突厥种落散在伊吾,太宗命李大亮安抚之,贮粮碛口以赈之,未尝非策也,而大亮之不奉行也何居?施之以德者,制之以威也。已衰者,存之不足为忧,存已衰者,则方兴者不能乘无主以擅其地,则前患息而后衅可弭。盛衰之形,我得而知,而无潜滋暗长之祸,虽暂劳暂费,而以视糜财毒众以守边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