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不父,则始末不相应。而前之哀戚,以大位而改其素,安能不耿耿焉。此则仁宗之过也。业已方四岁,而育之宫中者二十五年,知之非不深矣。濮王超进大国之封,为英宗故,立之非不决矣。而不早正皇子之名,别为濮王立后,以定其世系。仁宗一犹豫,而授英宗以两不自胜之情。故以韩公之秉正,而俯仰以从欧阳之议,实有其难处者存也。处乎难处,而容以率然之心议之乎?求尽人伦之至者,研义以极其精,乃能存仁以无所憾。孤持一义,不研诸虑以悦诸心,其不胜于邪说也,必矣。况如王圭之以人欲灭天理者乎?


宋论卷六    神宗
  〖一〗
  言有大而无实,无实者,不祥之言也。明主知之,知其拓落而以是相震,则一闻其说,而屏退之唯恐不速。唯智小而图大,志陋而欲饰其短者,乐引取之,以钳天下之口,而遂其非。不然,望而知其为妄人,岂难辨哉?
  王安石之入对,首以大言震神宗。帝曰:"唐太宗何如?"则对曰:"陛下当法尧、舜,何以太宗为哉?"又曰:"陛下诚能为尧、舜,则必有皋、夔、稷、契,彼魏征、诸葛亮者,何足道哉?"呜呼!使安石以此对飏于尧、舜之廷,则靖言庸违之诛,膺之久矣。抑诚为尧、舜,则安石固气沮舌噤而不敢以此对也。夫使尧、舜而生汉、唐之后邪,则有称孔明治蜀、贞观开唐之政于前者,尧、舜固且揖而进之,以毕其说,不鄙为不足道而遽斥之。何以知其然也?舜于耕稼陶渔之日,得一善,则沛然从之。岂耕稼陶渔之侣,所言善言,所行善行,能轶太宗、葛、魏之上乎?大其心以函天下者,不见天下之小;藏于密以察天下者,不见天下之疏。方步而言趋,方趋而言走,方走而言飞;步趋[走]犹相近也,飞则固非可欲而得者矣。故学者之言学,治者之言治,奉尧、舜以为镇压人心之标的;我察其情,与缁黄之流推高其祖以树宗风者无以异。韩愈氏之言曰:"尧以是传之舜,舜以是传之禹",相续不断以至于孟子。愈果灼见其所传者何道邪?抑仅高举之以夸其所从来邪?愈以俗儒之词章,安石以申、商之名法,无不可曰尧、舜在是,吾甚为言尧言舜者危也。
  夫尧、舜之学,与尧、舜之治,同条而共贯者也。安石亦知之乎?尧、舜之治,尧、舜之道为之;尧、舜之道,尧、舜之德为之。二典具存,孔、孟之所称述者不一,定以何者为尧、舜之治法哉?命岳牧,放四凶,敬郊禋,觐群后,皆百王之常法。唯以允恭克让之心,致其精一以行之,遂与天同其巍荡。故尧曰"无名"。舜曰"无为"。非无可名,而不为其为也。求一名以为独至之美,求一为以为一成之侀,不可得也。今夫唐太宗之于尧、舜,其相去之远,夫人而信之矣。而非出号令、颁科条之大有异也。藉令尧、舜而举唐太宗所行之善政,允矣其为尧、舜。抑令唐太宗而仿尧、舜所行之成迹,允矣其仅为唐太宗而止。则法尧、舜者之不以法法,明矣。德协于一,载于王心,人皆可为尧、舜者,此也。道贞乎胜,有其天纲,汤、武不师尧、舜之已迹,无所传而先后一揆者,此也。法依乎道之所宜;宜之与不宜,因乎德之所慎。舍道与德而言法,韩愈之所云"传",王安石之所云"至简、至易、至要"者,此也。皋、夔、稷、契以其恭让之心事尧、舜,上畏天命,下畏民碞。匹夫匹妇有一善,而不敢骄以所不屑,唐、虞之所以时雍也。顾乃取前人经营图度之苦心以拨乱扶危者,而凌躐之,枵然曰:"尧、舜之道至易,而无难旦夕致也。"商鞅之以胁秦孝公者,亦尝用此术矣。小人而无忌惮,夫亦何所不可哉?
  扬尧、舜以震其君,而诱之以易;揭尧、舜以震廷臣,而示之以不可攻。言愈高者(趋)[志]愈下,情愈虚者气愈骄。言及此,而韩、富、司马诸公亦且末如之何矣!曹丕曰"吾舜、禹也",则舜、禹矣。源休曰"吾萧何也",则萧何矣。奸人非妄不足以利其奸,妄人非奸无因而生其妄。妄人兴而不祥之祸延于天下,一言而已蔽其生平矣。奚待其溃堤决岸,而始知其不可遏哉?
  〖二〗
  君子之道,有必不为,无必为。小人之道,有必为,无必不为。执此以察其所守,观其所行,而君子小人之大辨昭矣。必不为者,断之自我,求诸己者也。虽或诱之,而为之者,必其不能自固而躬冒其为焉。不然,荧我者虽众,弗能驱我于丛棘之中也。必为者,强物从我,求诸人者也。为之虽我,而天下无独成之事,必物之从而后所为以成,非假权势以迫人之应,则锐于欲为,势沮而中止,未有可必于成也。以此思之,居心之邪正,制行之得失,及物之利害,其枢机在求人求己之闲,而君子小人相背以驰,明矣。
  夫君子亦有所必为者矣,子之事父也,臣之事君也,进之必以礼也,得之必以义也。然君子之事父,不敢任孝,而祈免乎不孝;事君不敢任忠,而祈免乎不忠。进以礼者,但无非礼之进,而非必进;得以义者,但无非义之得,而非必得。则抑但有所必不为,而无必为者矣。况乎任人家国之政,以听万民之治。古今之变迁不一,九州之风土不齐,人情之好恶不同,君民之疑信不定。读一先生之言,暮夜得之,鸡鸣不安枕而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