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范、富、包、文、司马虽心是其请,且不欲授以援立之权,独托腹心于韩公,然抑闻命而始请其名,前此者亦未敢有所拟也。则熟筹密运于一人之心,又岂奸邪之得窥伺哉?
  在礼有之曰:"为人后者为之子。"非尽人无子而必为立后也。自大夫以上,有世禄、食采邑、建祖庙者,达乎天子。苟无子而必有后,则三代之兴,虽无子而固有子。豫立之典,虽不见于史策,而以为后之文推之,则苟有有世守,无无子者,必有子,而与子之法固不以无出而废也。抑在礼有之曰:"为人后者,为其父母服期。"本非期而加以期之谓也。若以亲疏序及,而所立者从子之长,则所生父母虽降,而固有叔父之亲,不必加隆而固服期。[然]则功缌以降之族子,但使温恭之度形于早岁,皆择养而豫教之,无问亲疏亦明矣。汉、唐之君,轻宗社而怙其专私,未有能者。仁宗虑之早而断之决,以定百王之大法。于是高宗有所禀承,远立太祖之裔孙,而本支不敢妄争,臣民欣为推戴,两宫全其慈孝,社稷赖以小康,皆仁宗之贻谋为之先导也。
  虽然,义隐于三代,而法沮于汉、唐,仁宗创起而决策,以至正之举,而有非常之疑,故任守忠惑曹后以起衅,而仁宗无虑也。有韩公在,制守忠之死命,而曹后黜于其义也。高宗无可恃之大臣矣,于是而内禅以定其位。然则心苟无私,变通在我,居天位之尊,承皇天之命,仰先祖之灵,奉名义之正,无志不可行,无谋不可定。何畏乎(命异)[佥壬],何忧乎事变哉?
  〖六〗
  朋党之兴,始于君子,而终不胜于小人,害乃及于宗社生民,不亡而不息。宋之有此也,盛于熙、丰,交争于元祐、绍圣,而祸烈于徽宗之世,其始则景祐诸公开之也。
  国家刚方挺直之正气,与敦庞笃厚之醇风,并行而不相悖害。大臣任之,而非但大臣任之也。人主平其情,以不迫行其用舍,慎其听,以不轻动于人言;则虽有小人,不伤君子,其有君子,不患其有小人;而国是贞矣,而嚣凌息矣。前乎景祐者,非无丁谓、王钦若之奸佞也。而王旦沮钦若之登庸,马知节折钦若之匿奏,张咏且死请戮尸以贸丁谓之头,李迪誓死而斥丁谓之奸,王曾且独任窜谓之举,而不劳廷臣之交击。故钦若、谓非无邪党,亦以讦讼不行,而但偷容容之福;胡旦、翟马周、梅询、曾致尧之徒,或乍张而终替,或朒缩而不前。盖大臣以国之治乱、人之贞邪、引为己任,而不匿情于且吐且茹之交,授发奸摘伏之权于锐起多言之士。故刚而不挠,抑重而不轻,唯其自任者决也。而天子亦不矜好问好察之名,闻人言而轻为喜怒。则虽有繁兴之众论,静以听君相之从违,自非田锡、孙奭任谏诤之职者,皆无能骋其辩也。
  好善则进之,恶恶则去之,任于己以持天下之平者,大臣之道也。引之不喜,激之不怒,居乎静以听天下之公者,天子之道也。而仁宗之世,交失之矣。仁宗之求治也急,而性情之所偏倚者,宽柔也。宽柔者之能容物,人所知也。宽柔者之不能容物,非知道者不知也。至于前而有所称说,容之矣,未遽以为是,未遽以为非也。容之容之,而言沓至,则辩言者且将怒其所必怒,而终不能容。夫苟乐求人言,而利用其臧否,则君子小人莫能自必,而特以议论之短长为兴废。于是而小人之党,竞起争鸣;而自附于君子之华士,抑绰约振迅,饰其文辞,以为制胜之具。言满天下,蔚然可观,相传为不讳之朝。故当时士民与后世之闻其风者,所甚歆仰于仁宗,皆仁宗之失也。于是而宋兴以来敦庞笃厚之风,荡然不足以存矣。
  抑考当时之大臣,则耆旧已凋,所仅存者,吕夷简尔。夷简固以讪之不怒、逐之不耻、为上下交顺之术,而其心之不可问者多矣。其继起当国能守正而无倾险者,文彦博(矣)[也],而亦利用夷简之术,以自挫其刚方之气;乃恐其志不足以行,则旁求助于才辩有余之士,群起以折异己而得伸。韩、富、范、马诸公,虽以天下为己任,而不能自超出于此术之上。于是石介、苏舜钦之流,矫起于庶僚,而王素、唐介、蔡襄、余靖一唱百和,唯力是视,抑此伸彼,唯胜是求。天子无一定之衡,大臣无久安之计,或信或疑,或起或仆,旋加诸膝,旋坠诸渊,以成波流无定之宇。熙、丰以后纷呶噂沓之习,已早见于此,而君犹自信曰:"吾能广听。"大臣且自矜曰:"吾能有容。"士竞习于浮言,揣摩当世之务,希合风尚之归,以颠倒于其笔舌;取先圣之格言,前王之大法,屈抑以供其证佐。童而习之,出而试之,持之终身,传之后进,而王安石、苏轼以小有才而为之领袖;皆仁宗君相所侧席以求,豢成其毛羽者也。乃至吕惠卿、邓绾、邢恕、沈括、陆佃、张耒、秦观、曾巩、李廌之流,分朋相角,以下逮于蔡京父子,而后覆败之局终焉。呜呼!凡此訾訾捷捷者,皆李沆、王旦所视为土偶,任其掷弃山隅,而不使司祸福者也。而仁宗之世,亟导以兴。其刚方也,非气之正也。其敦笃也,非识之定也。置神器于八达之衢,过者得评其长短而移易之,日刓月敝,以抵于败亡。天下后世犹奖其君德之弘,人才之盛;则知道者之希,知治者之无人,抑今古之有同悲矣!
  按仁宗之世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