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十二年,齐康公为田和所灭。又七年,晋静公为韩、魏、赵所灭。上云星孛之岁,皆出百余年。辰象所缠,氛祲所指,若相感应,何太疏阔者哉?且当《春秋》既终之后,《左传》未尽之前,其间卫弑君,越灭吴,鲁逊越,贼臣逆子破家亡国多矣。此正得东方之象,大国之征,何故捨而不述,远求他代者乎?又范与中行,早从殄灭。智入战国,继踵云亡。
辄与三晋以名,总以六卿为目,殊为谬也。寻斯失所起,可以意测。何者?二传所引,事终西狩获麟。《左氏》所书,语连赵襄灭智。汉代学者,唯读二传,不观《左氏》。故事有不周,言多脱略。且春秋之后,战国之时,史官阙书,年祀难记。而学者遂疑篡齐分晋,时与鲁史相邻。故轻引灾祥,用相符会。白圭之玷,何其甚欤?
《春秋》釐公三十三年十二月,陨霜不杀草。成公五年,梁山崩。七年,鼷鼠食郊牛角。刘向以其后三家逐鲁昭公,卒死于外之象。案乾侯之出,事由季氏。
孟、叔二孙,本所不预。况昭子以纳君不遂。发愤而卒。论其义烈,道贯幽明。
定为忠臣,犹且无愧;编诸逆党,何乃厚诬?夫以罪由一家,而兼云二族。以此题目,何其滥欤?
《左氏传》昭公十九年,龙斗于郑石门之外洧渊。刘向以为近龙孽也。郑小国摄乎晋、楚之间、重以强吴,郑当其冲,不能修德,将斗三国,以自危亡。是时,子产任政,内惠于民,外善辞令,以交三国,郑卒亡患。此能以德销灾之道也。按昭之十九年,晋、楚连盟,干戈不作。吴虽强暴,未扰诸华。郑无外虞,非子产之力也。又吴为远国,僻在江干,必略中原,当以楚、宋为始。郑居河、颍,地匪夷庚,谓当要冲,殊为乖角。求诸地理,不其爽欤?
《春秋》昭公十五年六月,日有蚀之。董仲舒以为时宿在毕,晋国象也。又云:“日比再蚀,其事在《春秋》后,故不载于《经》。”案自昭十五年,迄于获麟之岁,其间日蚀复有九焉。事列本《经》,披文立验,安得云再蚀而已,又在《春秋》之后也?且观班《志》编此九蚀,其八皆载董生所占。复不得言董以事后《春秋》,故不存编录。再思其语,三覆所由,斯盖孟坚之误,非仲舒之罪也。
《春秋》昭公九年,陈火。刘向以为先是陈侯之弟杀太子偃师,楚因灭陈。
《春秋》不与蛮夷灭中国,故复书陈火也。案楚县中国以为邑者多矣,如邑有宜见于《经》者,岂可不以楚为名者哉?盖当斯时,陈虽暂亡,寻复旧国,故仍取陈号,不假楚名。独不见郑裨灶之说乎?裨灶之说斯灾也,曰:“五年,陈将复封。封五十二年而遂亡。”此其效也。自斯而后,若颛琐之虚,宛丘之地,如有应书于国史者,岂可复谓之陈乎。
外篇 暗惑第十二

夫人识有不烛,神有不明,则真伪莫分,邪正靡别。昔人有以发绕炙误其国君者,有置毒于胙诬其太子者。夫发经炎炭,必致焚灼;毒味经时,无复杀害。
而行之者伪成其事,受之者信以为然。故使见咎一时,取怨千载。夫史传叙事,亦多如此。其有道理难凭,欺诬可见。如古来学者,莫觉其非,盖往往有焉。今聊举一二,加以驳难,列之于左。
《史记》本纪曰:瞽叟使舜穿井,为匿空旁出。瞽叟与象共下土实井。瞽叟、象喜,以舜为己死。象乃止舜宫。
难曰:夫杳冥不测,变化无恒,兵革所不能伤,网罗所不能制,若左慈易质为羊,刘根窜形入壁是也。时无可移,祸有必至,虽大圣所不能免,若姬伯拘于羑里,孔父阨于陈、蔡是也。然俗之愚者,皆谓彼幻化,是为圣人。岂知圣人智周万物,才兼百行,若斯而已,与夫方内之士,有何异哉!如《史记》云重华入于井中,匿空而去,此则其意以舜是左慈、刘根之类,非姬伯、孔父之徒。苟识事如斯,难以语夫圣道矣。且案太史公云:黄帝、尧、舜轶事,时时见于他说。
余择其言尤雅者,著为本纪书首。若如向之所述,岂可谓之雅邪?
又《史记?滑稽传》:孙叔敖为楚相,楚王以霸。病死,居数年,其子穷困负薪。优孟即为孙叔敖衣冠;抵掌谈语,岁余,象孙叔敖,楚王及左右不能别也。
庄王置酒,优孟为寿,王大惊,以为孙叔敖复生,欲以为相。
难曰:盖语有之:“人心不同,有如其面。”故窊隆异等,修短殊姿,皆禀之自然,得诸造化。非由仿效,俾有迁革。如优孟之象孙叔敖也,衣冠谈说,容或乱真,眉目口鼻,如何取类?而楚王与其左右曾无疑惑者邪?昔陈焦既亡,累年而活;秦谍从缢,六日而苏。顾使竹帛显书,古今称怪。况叔敖之殁,时日已久,楚王必谓其复生也,先当诘其枯骸再肉所由,阖棺重开所以。岂有片言不接,一见无疑,遽欲加以宠荣,复其禄位!此乃类中行事,岂人伦所为者哉!
又《史记?田敬仲世家》曰:“田常成子以大斗出贷,以小斗收。齐人歌之曰:妪乎采芑,归乎田成子。”
难曰:夫人既从物故,然后加以易名。田常见存,而遽呼以谥,此之不实,明然可知。又案《左氏传》,石碏曰:“陈恒公方有宠于王。”《论语》,陈司败问孔子:“昭公知礼乎?”《史记》,家令说太上皇曰:“高祖虽子,人主也。”诸如此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