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魏郑公谏录》唐 王方庆 撰



盖闻主圣于上,臣忠于下,非圣无以纳忠,非忠无以感圣。逖观前载,罔弗由兹。太子太师郑国文贞魏公,运属昌期,时逢驭后,乃神乃武,亟虚襟以待谏,将之明之,遂竭诚而荐谠。事有必犯,知无不为,故能契叶云龙,义均鱼水,成百代之模楷,固一时之准的。茂躅宏规,已备于青史;片言余论,或漏于缃图。虽贞质自然,无假于饰,而高山仰止,有欲增峻。于是采听人谣,参详国典,撰成《谏录》,凡为五卷,亦犹平仲《春秋》,不遗其实录;宣尼《家语》兼叙其对问。各为题目,列之如左。唐尚书吏部郎中琅琊王綝撰。

卷一

○谏诏免租赋又令输纳

太宗初即位,诏关中免二年租赋,关东给复一年。又有敕:“已役已纳并遣输了,明年总为准折。”公谏曰:“臣伏见八月九日诏,率土皆复一年,老幼相欢,式歌且舞在路。又闻有敕,丁巳配役,即令役满折造;于物亦遣输了,待至明年,总为准折。道路之人,咸失所望。此诚非平分万姓,均同七子。然下民难与图始,日用不知,皆谓国家追悔前言,二三其德。臣窃闻天之所辅者仁,人之所助者信,陛下初膺大宝,亿兆观德,始发大号便有二言,生八表之疑心,失四时之大信。如国有倒悬之急,犹必不可为,况以泰山之安而辄行此事,为陛下为计者,于财利则小益,于德义则大损。臣诚智识浅短,窃为陛下惜之。”

○谏简点中男入军

简点使出,右仆射封德彝等并欲令取中男,敕三四出。公执奏不可,德彝重奏称:“今见简点使云:‘中男内大有壮者。’”太宗怒,乃出敕:“中男虽未十八,身形壮大,亦取。”公又不肯署敕,太宗召公,作色让之曰:“男若实小,不点入军;若实大,是其诈妄。依式点取,于理何妨邪如此固执,不解卿意。”公正色曰:“臣闻竭泽而渔,非不得鱼,明年无鱼;焚林而畋,非不获兽,明年无兽。若中男以上尽点入军,租赋杂徭将何取给然比年来,国家卫士,不堪攻战,岂为其少邪但为礼遇失所,遂使人无斗志。若多点取人还克杂役,其数虽多,终是无用。若精简壮健,遇之以礼,人百其勇,何必在多陛下每云:‘我之为君,以诚信待物,欲使官人百姓并无矫伪之心。’自登极以来,大事三数,皆是不信,复何取信于人?”太宗愕然,曰:“所云不信是何等也?”公曰:“陛下初即位,诏书云:逋租宿债,欠负官物,并悉原免。即令所司列为事条,秦府国司,亦非官物。陛下自秦王为天子,国司不为官物,其于官物复将何有又关中免二年租赋,关外给复一年,百姓蒙恩,无不欣悦;寻更有敕云:今年白丁多已役讫,若従此放免便是虚荷国恩;若已折已输,并令总纳,所免者皆以来年为始,散还之后方更徵收,百姓之心不能无怨。已徵得物,便点入军。来年为始,何所取信又共理所寄,唯在县令刺史,年常检阅,并悉委之。至于简点,即疑其诈伪,望下诚信,不亦难乎?”太宗曰:“朕向见卿固执,疑卿蔽于此事,今论国家不信,乃是人情不通。朕不审思,过亦深矣,行事往往如此,天下若为致化。”乃停取中男,赐金瓮一口。

○谏复厖相寿任

濮州刺史厖相寿,贪浊有闻,追还解任,自陈幕府之旧,太宗深矜之,使人谓之曰:“尔是我旧左右,今取他物,祗应为贫。赐尔绢百匹,即还向任,更莫作罪过。”公进谏曰:“相寿猥滥,远近所知,今以故旧私情,赦其贪浊,更加以厚赏,还令复任。然相寿性识未知愧耻。幕府左右,其数甚多,人皆恃恩私足,使为善者惧。”太宗欣然纳之,引相寿于前,谓之曰:“我昔为王,与一府作主;今为天子,为四海作主;既为四海作主,不可偏与一府恩泽。向欲令尔重任,侍臣云:尔若重任,必使为善者皆不用心。侍臣所执既是,便不得申我私意。”乃赐物而遣之,相寿默然,流涕而去。

○谏斩叱奴骘

侍御史仲素奏:“庆州乐蟠县令叱骘盗用官仓,案验并实。”太宗令斩之。中书舍人杨文瓘奏:“据律,不合死。”太宗曰:“仓粮,朕之所重,若不加法,恐犯者滋多。”公谏曰:“陛下设法,与天下共之,今若改张,人将法外畏罪,更复有重者,又何以加焉。”太宗従之。

○谏武官起服

武官丁艰忧,屡有起服者。公谏曰:“国家草创之初,武官不格丧制,天下今既安定,不可仍夺其情。必有金革之事,自有墨缞之经。”太宗曰:“朕思之,然为武事未息。如不可,即止。”

○谏讨击冯盎

岭南诸州奏冯盎反叛,前后奏者数十辈,乃命将军蔺谟、中郎将牛进等,发江岭数十州兵以讨之。公谏曰:“中国初定,疮痍未复;岭表瘴疠,山川阻深,兵运难继,疾疫或起,若不如意,悔不可追。且反形未成,无容动众。”太宗曰:“岭南告者,道路不绝,奈何云反形未成邪?”公曰:“冯盎若反,即须及中国未宁时。交结远人,分断险要,破掠州县,署置官司,何因告来数年兵不出境凡所告者,皆论田洞,此则不反之状昭然可知。陛下未有使人亲往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