r>  与弼气质偏於刚忿,永乐庚寅,年二十,从洗马杨先生学,方始觉之。春季归自先生官舍,纡道访故人李原道於秦淮客馆,相与携手淮畔,共谈日新,与弼深以刚忿为言,始欲下克之之功。原道寻以告吾父母,二亲为之大喜。原道吉安庐陵人,吾母姨夫中允公从子也。厥后克之之功虽时有之,其如鹵莽灭裂何!十五六年之间,猖狂自恣,良心一发,愤恨无所容身。去冬今春,用功甚力,而日用之间,觉得愈加辛苦,疑下愚终不可以希圣贤之万一,而小人之归无由可免矣。五六月来,觉气象渐好,於是益加苦功,逐日有进,心气稍稍和平。虽时当逆境,不免少动於中,寻即排遣,而终无大害也。二十日,又一逆事排遣不下,心愈不悦,盖平日但制而不行,未有拔去病根之意。反复观之,而后知吾近日之病,在於欲得心气和平,而恶夫外物之逆以害吾中,此非也。心本太虚,七情不可有所放。物之相接,甘辛鹹苦,万有不齐,而吾恶其逆我者,可乎?但当於万有不齐之中,详审其理以应之,则善矣,於是中心洒然。此殆克己复礼之一端乎?盖制而不行者硬苦,以理处之则顺畅。因思心气和平,非绝於往日,但未如此八九日之无间断;又往日间和平,多无事之时,今乃能於逆境摆脱。惧学之不继也,故特书於册,冀日新又新,读书穷理,从事於敬恕之间,渐进於克己复礼之地。此吾志也,效之迟速,非所敢知。
  澹如秋水贫中味,和似春风静后功。
  力除闲气,固守清贫。
  病体衰惫,家务相缠,不得专心致志於圣经贤传,中心益以鄙诈而无以致其知,外貌益以暴慢而何以力於行!岁月如流,岂胜痛悼,如何,如何!
  数日家务相因,忧亲不置,书程间断,胸次鄙吝,甚可愧耻。窃思圣贤吉凶祸福,一听於天,必不少动於中。吾之所以不能如圣贤,而未免动摇於区区利害之间者,察理不精、躬行不熟故也。吾之所为者,惠迪而已,吉凶祸福,吾安得与於其间哉!大凡处顺不可喜,喜心之生,骄侈之所由起也;处逆不可厌,厌心之生,怨尤之所由起也。一喜一厌,皆为动其中也,其中不可动也。圣贤之心如止水,或顺或逆,处以理耳,岂以自外至者为忧乐哉!嗟乎,吾安得而臻兹也?勉旃勉旃,毋忽。
  屡有逆境,皆顺而处。
  枕上思在京时,昼夜读书不间,而精神无恙。后十余年,疾病相因,少能如昔精进,不胜痛悼,然无如之何。兼贫乏无药调护,只得放宽怀抱,毋使刚气得挠,爱养精神以图少长。噫!世之年壮气盛者岂少?不过悠悠度日,诚可惜哉!
  一事少含容,盖一事差,则当痛加克己复礼之功,务使此心湛然虚明,则应事可以无失。静时涵养,动时省察,不可须臾忽也。苟本心为事物所挠,无澄清之功,则心愈乱,气愈浊,梏之反覆,失愈远矣。
  观《近思录》,觉得精神收敛,身心检束,有歉然不敢少恣之意,有悚然奋拔向前之意。
  晁公武谓:“康节先生隐居博学,尤精於《易》,世谓其能穷作《易》之本原,前知来物。其始学之时,睡不施枕者三十年。”嗟乎!先哲苦心如此,吾辈将何如哉!
  一日,以事暴怒,即止。数日事不顺,未免胸臆时生磊块。然此气禀之偏,学问之疵,顿无亦难,只得渐次消磨之。终日无疾言遽色,岂朝夕之力邪?勉之无怠。
  枕上思,近来心中闲思甚少,亦一进也。
  寝起,读书柳阴及东窗,皆有妙趣。晚二次事逆,虽动於中,随即消释,怒意未形。逐渐如此揩磨,则善矣。
  大抵学者践履工夫,从至难至危处试验过,方始无往不利。若舍至难至危,其他践履,不足道也。
  枕上默诵《中庸》,至大德必受命,惕然而思:舜有大德,既受命矣;夫子之德,虽未受命,却为万世帝王师,是亦同矣。嗟乎!知有德者之应,则宜知无德者之应矣。何修而可厚吾德哉!
  上不怨天,下不尤人,君子居易以俟命,小人行险以侥倖。灯下读《中庸》,书此,不肖恒服有效之药也。
  缓步途间,省察四端,身心自然约束,此又静时敬也。
  因暴怒,徐思之,以责人无恕故也。欲责人,须思吾能此事否?苟能之,又思曰,吾学圣贤方能此,安可遽责彼未尝用功与用功未深者乎?况责人此理,吾未必皆能乎此也。以此度之,平生责人,谬妄多矣。戒之戒之。信哉,“躬自厚而薄责於人,则远怨”。以责人之心责己,则尽道也。
  因事知贫难处,思之不得,付之无奈。孔子曰“志士不忘在沟壑”,未易能也。又曰“贫而乐”,未易及也。然古人恐未必如吾辈之贫。夜读子思子素位不愿乎外,及游吕之言,微有得。游氏“居易未必不得,穷通皆好;行险未必常得,穷通皆丑”,非实经历,不知此味,诚吾百世之师也。又曰:“要当笃信之而已。”从今安敢不笃信之也!
  以事难处,夜与九韶论到极处,须是力消闲气、纯乎道德可也。倘常情一动,则去道远矣。
  枕上熟思出处进退,惟学圣贤为无弊,若夫穷通得丧,付之天命可也。然此心必半毫无愧,自处必尽其分,方可归之於天。欲大书“何者谓圣贤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