亭其上,植四楹三间,而板其地。以临池,朴素幽敞,颜以“一鉴”,意非凭栏俯视以徒观美也。因念夫理人者必先于自理,己能反观,始足以观物,吾有德心以德容,见有愧心以愧容。见清浊淑慝,举无所逃,必将以其平平其未平,以其清清其未清,优游涵泳于天光云影间而后已。庄周曰:“宇太定者,发天光”。是不出户庭而得大观也,其“一鉴”之意如此。

  若夫池中有莲、有鱼,池外有二桥,分左右,上各有牌扁曰:“鸢飞”、“鱼跃”。其南叠石为假山,绿竹幽蔓,结为翠屏,丛中为棋枰。山之南有“环碧亭”,杂植花卉、果木,清香袭人,皆所以助池亭之观也。

  客有过而饮此者,乐为题咏。因以记属客,曰:“一鉴之理公所自得,尚何以记嘱人”?予因述命亭本意漫记之,工拙要未较也。

  正德十四年岁次己卯孟冬望

  赐进士出身承直郎主事余姚陈焕立

  葵亭记

  嘉靖改元之秋,予偶检阅分司故扁,得“葵亭”二字,乃先督厂事贵溪姚秀夫所书,笔意潇洒,无尘俗态,心甚喜之。然不知亭之所在,意以为废。越二日,符卿刘公干访予于公署,问曰:“葵亭在乎”?予讶曰:“安在”?刘公指视其地曰:“兹亭是也”。旧与寄寄亭同建,今“寄寄”尚存,而兹亭易为“环碧”,何兴废之殊途也?顾瞻左右,而葵亦告倾久矣。予因叹曰:“兹亭建于三十年之前,而是扁出于三十年之后复得,符卿以新姚之故志,亦物理之遭际有如此者”。夫葵,其心向日,有忠之道也;低覆其根,又有知之道焉,既忠且知,是不可以泛长目矣。遂与符卿及地官李公录饮于亭中,乃易“环碧”于前,置原扁于故处。明日,觅葵遍种四旁,而葵亦秀起。因感其物,亦有知以副人意也,故识之。

  京口丁瓒记

  虚白亭记

  正德庚辰,予承命署事于清江。公署之西有隙地,旧有小亭,时已芜圯。适我武宗南征师旋,奔走迎送,未暇修葺。明年辛巳,始得构亭于故址,不雕不饰,惟朴以坚。去亭丈许,环以竹木,以助幽致。其中旷然而虚,莹然而白,少憩于此,则真境内融,物诱外屏,遂名为“虚白”。三峰朱君衮适至,问曰:“名亭之义何居”?予曰:“人心本虚,有欲则窒,窒则物得以实之,塞碍偏狭而无所容,昏昏冥冥终必归于坑坎而后已也。惟虚则定静,定静则光明,由是可以尽寒署昼夜之变,由是可以尽风雨露雷之化,由是可以尽性情形体之感,由是可以尽飞走动植之应。丰蔀之障不立,而绳束之烦不扰矣。”三峰曰:“圣人不以虚为道,不以虚为德,道德不虚,子奚尚乎”?予曰:“人心不通谓之窒,不明谓之暗,暗也窒也,有欲故也。且天下之物两实,不能以相致,能致其实者惟虚而已。虚以生其明,明以扩其虚,是故名位货殖,不能以诱我者,以其虚也;不能以磨砺我者,以其虚也。其能有以驰鹜奔跲我者乎?不然,则物皆得以乘之。于是起居言笑,皆有蒂之私也。何以通乎人心而光被天下也哉!”三峰曰:“然则斯亭不特为游憩而设也。请勒于石以俟同志者,何如?”予曰:“此特述名亭之义云尔,其它非敢僭妄者”。是为记。时嘉靖二年岁舍癸未春王正月既望,丹徒点白子丁瓒敬夫甫记。

  《重修清江漕船志》序

  清江漕船厂故有志,作于弘治间。正德庚辰,冬官郎丁君敬夫来视厂事,以志迄弘治辛酉,而近事或阙如也,乃重加修订。又比郡史例,以地产、文献附焉。将入梓,属予序之。序曰:

  我国家漕运之详矣。斯志所载,为类不一,乃独揭“漕船”以名之,何与?志所先也,亦犹《周官》大司马掌九伐之法,而官以马名,非马之外无所事也。兵用莫如马也,兵行无马,是为徒手抟猛兽。然则漕运非十万之众,讵能籝粮越江河之险邪!故曰:志所先也。且始作舟楫以教万世者谁与?吾圣人之徒也。是故其法有四焉:天时、地气、材美、工巧,合是四者,然后可以为良,而不然者,圣人之所不用也。

  国家设专官以理运舟,处之上游,比其材美,又分郎署以监之,此其意亦唯欲适于是法焉耳。吾不知去偷窳以谋,经久果皆如古之法,而非苟且一时之为者否与?予窃悲夫兵民交困,而骩法者之百出也。议者谓造舟之害,成化以前民当之,其后漕卒当之,至不得已始征税于商。夫商与漕犹夫民也,以民所不堪而移之漕,又以漕所不堪而移之商,岂得已哉!今商征不减,而漕困未纾,当事者有忧焉。而于是书也,三致其意矣。予意漕卒可用也,不可困也;商可征也,不可益也,是在去其所以为蠹者而已。天下之事坐视其弊而不为之所,则其后渐不可为,或遗智者之忧,且启好事者更张之过,以其狃于积习也。一旦从而爬梳之,剔抉之,则众必不乐,而怨谤乘之。以起守不足者,或怵于利害,而沮于中道。夫不为以益其敝,与能为而不克终,斯二者皆过也。乃若深知其故而慎为之图,施为本末,具有定论,不亟始而亦不怠于终,惟自信不惑者能之。然此又可多得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