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遘空空物物之人,则谓之犹物不可,谓之犹空又不可。若仲尼之晤老聃也是已。不可像之而可意仪也,曰:“老子其犹龙乎?”犹龙,则非龙也,况于物哉?夫不物于物者,不空于空也;空隐于物者,物隐于空也;盖龙之变化极此矣。
  吾乡李子元仲之文,自夫不变不化者视之,斯变化之极也;即善变善化者视之,亦变化之极也。物而已宏,而未尝以物凝滞;智亦数更,而未尝以智要约;必凝之、滞之、要之、约之然后文焉。不必凝之滞之要之约之然后文焉,此后文者,为平为奇为能为变为不能变,即又不争乎其文而争乎其人也!史公之传留侯也,拟诸其形容,以为天下无有俊伟于此者;乃又恂恂如妇人。魏武西行,谓聚观者曰:“吾亦多智尔。”智者变化之物也,寒暑不根,旦昏不降,而因以变化其人,而因以变化其文。秋水时至,百川灌河,苍苍浩浩,使人不知其所往。山高不崩,逶迤层折,昃膝蹑形乃上之;平拱而逖志焉,千峰如髻尔。若其人而无山水之遐,则变化之才,不出山水之变化,以人之变化而不孤,以文之变化而不黯,孤则无声,黯则无色。故夫人文者,山水之声色也。金石有鸣,不考则不应;干矢有穗,不扬则不武;神智有光,不琢则不利。今李子之文以日琢而利,以日利而日见其光,则惟其入古而出古。古人则今人之刍狗也,入之则未陈之绣箧,出之则已陈之苏脊也。使古人而不遇能变能化之人,为孤而已,黯而已。古人之文,而不遇能变能化之文,将终于孤而已,黯而已。惟李子义不以孤黯遗古人,而往往欲死活古人于变变化化,以归于无变无化,亦几于不以变化予古人矣。我方负日驰河,辟天指地,亦何为而至于其侧哉?今将尽出所为文以视天下,天下之知若文者,谀之则顶;其不知若文者,诽之则趾。夫毛嫱、丽姬,人所同美也,鱼见之而深入,鸟见之而高飞,麋鹿见之而决骤。所见不异而避、就异者,何也?则类与不类之故也。夫见是文而诽之,岂故诽之哉?宜也。谀、诽不足中,何顶、趾之足辞?顶亦一不平,趾亦一不平,不顶不趾之间,此为庸士之瀦宫,体泽则依,静居则溺矣。李子虽欲取所为变化者以变之、化之。谓鱼鸟麋鹿有智焉,否也;谓鱼鸟麋鹿能为神物焉,否也;谓鱼鸟麋鹿而可兴之声色焉,否也。李子则不言,予为侃侃言之,以告天下之读是文者。
黎士弘《讬素斋集》序
魏 礼 宁都人

  古之为诗、古文者,盖有其本矣。其所表见于天下后世,必有道德、政治之归,足以教泽于斯民,举而措诸具于其素。是故由本而溢,发于文章,不由文章而外美其词也。外美其词者,如酌水江河,虽积之盈缶、沼,若是焉而止尔。有本者则不然,昆仑、岷山延袤千万里而其发愈大,澎湃浩瀚,势莫可御。施浸溉九有之功,通舟楫之利,鱼龙弗郁,而波穀委折亦生焉。盖山本以发之也。是故文章之盛者,则政治欤?盛,往往为古今名臣。姑以八家论之:彼七家者,莫不著经国治民之猷。明允虽未仕,而识议密固,如《辨奸论》、《名二子说》,卒符其言,倘授以事,必有可表见。王安石所治郡、县有声,及为相,以学术误人家国,要不可谓无本。而柳宗元失身叔文,贬谪未及展布,然亦尝为郡矣。所可纪如赎子之政,寥寥史策,乃其文章亦未得与七家方驾,何者?其素所蓄积者然也。八家之中,韩文公与两文忠尤著,而苏文忠为人坦白无矫饰,岸然见其肺肠,洵君子人也,故其文章亦然。长汀黎公愧曾,以诗、文章名天下,为闽南首出。予读其文,光明俊伟,有千里浩瀚之势,而矩度不失古人。尝私拟之子瞻,观其笔记、诸小品,亦大相类;诗则有魏晋四唐之遗则,似又超子瞻而出之。呜乎!此岂由外至者哉。盖公宅心乐易,一以古处,与朋友能久要;其宰永新、理广信也,多善政;详诸记载矣,人士至今思之。迨观察陕西,则扣囊底智以弭大乱。是故发诸文章者有如是。子瞻尝自言:“作文如行云流水,但常行所当行、止于所不可不止。”其权开封治杭、密、徐州,为政率精敏俊爽,兼风流儒雅之概;至饬定州军政,及言温公变法、策西事,皆有本之学,施用足以弭祸乱。公亦几似之。然则公之文章足追古人、传来兹也,有以也夫。
黄竹岭修路序
魏际瑞 宁都人

  汀之西有黄竹岭,人恒言其高如登天。岁丁酉,予将适汀,心难之。比至,乘雨而上,纡盘折阪,厓壁断绝如蛇蜒鹘起,警革不息。乃舍舆,撩衣步赴,而履之路,橛橛有声,念此宜非人到,顾乃有蛎甃鳞次,便人于百千万仞之上,亘二十里而遥者。盖未尝不叹其为君子、长者,而戚然深念其德也。及乎路缺径坍,则黄泥之阪,利于榆沈;陡绝所在,争性命如悬丝;聚手足筋骸之力,偪仄以度,将或霣坠,而况于负任、罢病者乎?庚子冬,予且再至,则由之。岭有庵,庵有亭,煮茶以给行旅。有僧焉,揖予而告,盖欲以补斯路之缺壤,与前人功所未及者创之。予曰:“于戏,此仁人之心,仁人之事也夫。”今夫天富,富者所以养贫者也;天贵,贵者所以安贱者也。天予福利安全之人,所以休人于劳而平人于厄也。若夫专利自丰,天亦何取斯人而独厚之也哉!昔者吾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