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恩召赴都堂,令执政宣谕张舜民罢职事,已具别章论奏。臣有亲闻于都堂上与外议所传相契之事,不敢不尽以告陛下。臣之愚忠,以谓有隐而偷荣,不若尽言而得罪。韩维自言,舜民之责是维于帘前奏乞施行,仍云:『权重权轻,难惜一新进御史。』此维误陛下之听也。若论张舜民则轻,若御史天子耳目之官,朝廷纪纲之任,则不为轻矣。今黜耳目之官,是将塞人主之聪明;隳纪纲之任,是将乱国家之法制。究观历代,惟有蔽言路则启祸源,不闻抑权臣而生后患也。然则师垣之有无,未比宪司之兴废,而维以御史为轻,臣不知其可也。又范纯仁语虽喋喋,不切义理。臣谓韩维所论,岂不上负陛下之望,下失士大夫之心哉?朝廷慰安老臣,当自有道,必使上下无损,老臣可安,乃善谋也。今为之摧风宪,坏纪纲,动天下之心,伤国家之体,而欲以安老臣,使老臣而少知义,其能安乎?陛下意欲安之,不知反所以使之不安也。幸陛下降意思之,恐不若改之为便也。圣人之所以成圣人,由改过不吝尔。吝而不改,恐德日益亏;改而勿惮,则美日益全,惟陛下择之。自古正人端士,谁不欲尽忠于人主,人主亦岂不欲闻尽言,常患执政大臣离闲于中,使明主之初心遂移,忠臣之雅怀不尽,以为痛恨尔。执政之蔽,惟欲人主不信言事官,则得以行其私,陛下不可不知也。舜民一贱士,不能为祸福于臣,臣何苦上违陛下之情,下忤权臣之意,而言之不已?此陛下所当察也。陛下博通书史,观古今治乱之迹熟矣。国家之事,有臣力诤则善耶,无人诤则善耶?臣以言为职,言而不用,亦何面目出入朝廷间哉?愿蒙窜黜,以谢无功。」贴黄:「按舜民本疏论册封夏国主事,但有移文致诘之言,元无兴师问罪之语,而左右之臣便以移文为兴师,诳惑陛下,殊不言边上移文往来,自是常事,安有兴师之理?至如雄州与北人,事无大小,亦朝夕文字相问,何尝有他虞?盖不言用兵,则不足动陛下之心,而激怒圣意,此权臣陷害忠良之深计也。陛下信之,正落其计耳。」
  又言:「臣等所论张舜民等罢职不当事,宣谕后,又两疏开陈舜民本无罪,由大臣架成,乞赐照察,复许还职,尚未蒙听纳施行。臣等恐进说者以谓御史无已罢复还之体,请举故事,陛下考焉。方开元之初,明皇励精于事,是非明而不可欺,纪纲正而不可乱,典刑无私而不以姑息。事有蒙蔽,不知则已,知而必行,端良得以尽其忠,奸邪无以用其巧。时崔日知为京兆尹,贪暴不法,御史杨玚与御史大夫李杰谋劾举之,杰反为日知先谮罢言职,玚廷奏曰:『纠弹之司,若遭恐黢,以成奸人之谋,则御史台固可废矣。』上以其言切直,遽令杰依旧视事,贬日知为歙县丞。当时天下不称杨玚之能言,而服明皇之能听;不矜日知之被逐,而喜李杰之复用;不高风宪之自全,而快奸言之终破。明皇不吝改过,而其益如此,史册一书,流美万古。今大臣以是为非,误陛下之听,有甚于日知;御史憃直敢言,忠信获罪,有冤于李杰;言责之臣,守义以争,且多于杨玚;又陛下明圣,十倍明皇。察之宜深,改之宜速,而迟迟如此,此愚臣之所惑也。不知自古设谏官、御史者,欲以顺朝廷之意耶,欲以正朝廷之事耶?若欲其顺意,臣以谓不须置;若欲正其事,则臣以谓不可废。陛下以万乘之尊,与臣论势,臣之言不得而行也;陛下虚方寸之地,与臣论理,臣之言庶几于用也。伏望陛下观开元之所以盛,思明皇之所以贤,圣心略回,破奸言而全风宪,易若反掌矣。臣以尧、舜望陛下,非敢以明皇始勤终倦,遂比全德也。陛下以为可,则乞行臣之言;以为非,则乞罢臣之职。纪纲之地,由臣等不正,以为朝廷羞,得蒙窜斥,以塞至公,臣等之幸也。」
  又请对延和殿,言:「臣等伏见殿中侍御史吕陶、监察御史上官均初皆称罢监察御史张舜民不协公议,各言曾有章疏论列。陶尝于理检院觽坐间自举疏中语,均亦尝于御史厅对王岩叟、韩川口诵其章,并谓四月二十五日进入。臣等信以为然。窃睹今月九日内批圣旨,召臣尧俞、臣焘、臣岩叟、臣光庭、臣觌、臣升、臣川等七人赴都堂宣谕,而惟陶及均不预召。按:御史自来言事不关白长官,臣等非强陶等论列,自是陶等对臣尧俞、臣岩叟言有奏章。今都堂之召既不预数,方疑陶、均未尝有言。如此,乃是公肆面欺,何以保信?窃恐前后所上封章,亦非情实,有误圣听,不敢不奏。伏望令勘会,如果无章疏,乞赐指挥施行。」诏陶、均分析。
  陶状云:
  谨按:唐御史大夫李承嘉尝召诸御史责之曰:「近日御史弹事,不谘白大夫,礼乎?」监察御史萧至忠进曰:「台中无长官,御史人君耳目,比肩事主,得自弹事,不相关白。若白大夫而许弹,则弹大夫又不知白谁也?」承嘉默然。盖朝廷本置台谏,欲其人人各出所见,以助聪明。是故前世名卿、伟人,亦无须得同僚交章互言故事。臣伏见近日以来,欲言一事,本台上下往往预先商议,定为一说,以至谏官结为一党,不顾事理是非,务以觽力求胜公议,取必朝廷。臣之区区,窃尝患此。
  乃者,张舜民罢,王岩叟道:「须着理会。」臣始未深思,只见同官因言被罢,亦欲与之辨雪,遂对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