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駞车上,坐利用车下,馈之食,共议和事。利用许之岁遗银绢三十万疋两。利用之行也,面请所遗虏者,上曰:「必不得已,虽百万亦可。」及还,上在帷宫,方进食,未之见,使内侍问所遗。利用曰:「此机事,当面奏。」上复使问之,曰:「姑言其略。」利用终不肯言,而以三指加颊。内侍入白:三指加颊,岂非三百万乎?上失声曰:「太多!」既而曰:「姑了事亦可耳。」帷宫浅薄,利于具闻其语。既对,上亟问之,利于再三称罪,曰:「臣许之银绢过多。」上曰:「几何?」曰:「三十万。」上不觉喜甚。由此利用被赏尤厚。然当时朝论皆以三十万为过厚,惟宰相毕士安曰:「不如此,虏所愿不满,和事恐不能久。」众未以为然也。然自景德至今将百年,自古汉蕃和好所未常有,毕公之言得之矣。

  契丹既受盟而归,寇公每有自矜之色,虽上,亦以自得也。王钦若深患之,一日,从容言于上曰:「此《春秋》城下之盟也,诸侯犹且耻之,而陛下以为功,臣窃不取。」真宗愀然不乐,曰:「为之奈何?」钦若度上厌兵,即谬曰:「陛下以兵取幽、燕,乃可刷耻。」上曰:「河朔生灵始免兵革之旤,吾安能为此?可思其次。」钦若曰:「惟有封禅泰山,可以镇服海内,夸示夷狄。然自古封禅,当得天瑞希世绝伦之事,然后可为也。」既而又曰:「天瑞安可必得,前代盖有以人力为之者,惟人主深信而崇奉之,以明示天下,则与天瑞无异矣。」上久之乃可。然王旦方为相,上心惮之,曰:「王旦得无不可乎?」钦若曰:「臣得以圣意喻旦,宜无不可。」乘间为旦言之,旦黾勉而从。然上意犹未决,莫适与筹之者。它日,晚幸秘阁,惟杜镐方直宿。上骤问之曰:「古所谓河出图,洛出书,果如何事耶?」镐老儒,不测上旨,谩应曰:「此圣人以神道设教耳。」其意适与上意会,上由此意决。遂召王旦饮酒于内中,欢甚,赐以樽酒,曰:「此酒极佳,归与妻孥共之。」既归发之,乃珠子也。由是天书、封禅等事,旦不复异议。时王旦为相,材有过人者,然至此不能力争,议者少之。盖旦为人类冯道,皆伟然宰相器也。道不幸生于乱世,生死之际不能自立;旦事真宗,言听谏从,安于势位,亦不能以正自终,与道何异。

  祥符末,每有大礼,辄奉天书以行,旦为天书使,常悒悒不乐。上之初即位,李沆为相,旦参知政事,沆取四方水旱盗贼奏之。旦以为细事,不足烦上听。沆曰:「人主少年,当使知四方艰难,不然,血气方刚,若不留意声色犬马,则土木、甲兵、祷祠之事作矣。吾老不及见此,此参政他日之忧也。」及旦亲见王钦若、丁谓等所为,谏则业已同之,欲去则上遇之厚,不忍去,乃叹曰:「李文靖真圣人也。」既寝疾,欲削发披缁以殓。素善杨大年,死后诸子欲从之,大年以为不可,乃止。虽以富贵终身,而实不得志也。

  真宗初即位,李沆为相。帝雅敬沆,尝问治道所宜先,沆曰:「不用浮薄新进喜事之人,此最为先。」帝问其人。曰:「如梅询、曾致尧等是矣。」帝深以为然。故终帝之世,数人者皆不进用。是时梅、曾皆以才名自负,尝遣致尧副温仲舒安抚陕西,致尧于閤门疏论仲舒,言不足与共事,轻锐之党无不称快。然沆在中书不喜也,因用它人副仲舒,而罢致尧。故自真宗之世至仁宗初年,多得重厚之士,由沆力也。

  真宗临御岁久,中外无虞,与羣臣燕语,或劝以声妓自娱。王文正公性俭约,初无姬侍。其家以二直省官治钱,上使内东门司呼二人者,责限为相公买妾,仍赐银三千两。二人归以告公,公不乐,然难逆上旨,遂听之。盖公自是始衰,数岁而捐馆。初,沈伦家破,其子孙鬻银器,皆钱塘钱氏昔以遗中朝将相者,花篮火筒之类,非家人所有。直省官与沈氏议,止以银易之,具言于公,公嚬蹙曰:「吾家安用此?」其后姬妾既具,乃呼二人问:「昔沈氏什器尚在可求否?」二人谢曰:「向私以银易之,今见在也。」公喜,用之如素有。声色之移人如此!张公安道守金陵,二直省官有一人自南方替还,具为公道此。

  祥符末,王沂公知制诰,朝望日重。一日,至中书,见王文正公。公问:「君识吕夷简否?」沂公曰:「不识也。」退而访之。吕公时为太常博士,通判滨州,人多称其才者。它日复见文正,复问如初。沂公曰:「公前及此人,退而访之。」具所闻以告。文正曰:「此人异日与舍人对秉钧轴。」沂公曰:「公何以知之?」曰:「余亦不识,但以其奏请得之。」沂公曰:「奏请何事?」曰:「如不税农器等数事。」时沂公自待亦不浅,闻文正之言,不信也,姑应之曰:「诺。」既而许公自滨罢,擢提点两浙刑狱,未几置之侍从。及丁晋公败,沂公引为执政,卒与公并相。沂公从容道文正语,二公皆嗟叹,以为非所及。其后张公安道得其事于许公,故于《许公神道碑》略敍一二。

  真宗晚年得风疾,自疑不起,尝枕宦者周怀政股,与之谋,欲命太子监国。怀政,东宫官也。出与寇准谋之。遂议立太子,废刘氏,黜丁谓等,使杨亿草具诏书。亿私语其妻弟张演曰:「数日之后,事当一新。」稍泄,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