府问其故。余曰:礼不云乎:赐弓矢,然后征;赐斧钺,然后杀。公今虽为巡抚,但有节钺之名,而不提督军务;持斧见君,非总督而何?未几,即膺督闽之任。旋许陛见,前席问对,罔弗验焉。

  一日,又梦在朝,把兔鲁公解佩刀相赠。制府曰:吾必为总督矣。余曰:两江重地,现缺总督,舍公而谁?制府曰:非也,两江不过为钱粮重地,于今时为缓;朝廷用我,必于多事之地,非滇黔,即福建也。把兔鲁公身立武功,解刀相赠,兆在此乎?

  文臣无带刀者,惟总督腰许带刀,兼武事也。制府陛见时,召语良久;谢恩出,遗小刀殿上。朝廷云:此必范卿之物,命御前虾送还。此乃平日系腰割肉之刀,非带刀也。然刀乃利器,失之殿上,无终之象见矣。

  郑氏虽在海外,然制府亦有闲谍在彼,时时驰至。余一日偶见一小册,内书:东宁国,地形险要,某处山礁、某处水门。官员见任休致,兵马屯札多少。文武有陈永华、冯锡范、薜进忠、柯平、洪磊诸人,俱材能知干。新建天兴、万年二州以及各县城郭、濠堑,军器储■〈仓侍〉,事事修整,时时讨练,势非一日忘中国者。明室子孙,崇养在彼者甚众,而无一人任事权;年号至今尚称「永历」。

  闽中穷困极矣,本地钱粮供亿兵饷,缺匮已多。自制府到任,投降者日至;每一人至,衣帽靴袜以及赏赉安插,头目必十余金、下者三四金。初时乐于设处;渐久渐众,设处之路亦渐绌,欲拒之则不可,欲受之则帑银既无可动;幕府又无一钱,不知后来何以办此。

  海澄公爵崇五等,然事权不过总兵等耳。海澄隔会城千里,制府到任时,先遣信远迎,书中殷勤谦抑,引李愬橐鞬马前拜裴晋公故事;虽属过情,其服膺制府,亦已至矣。

  制府膺七闽之任,前任总督刘(讳)斗尚在闽中,差人至杭迎接;书币庄腆,有逾常格。取而视之,书中有云:「恭惟老亲翁白龙鱼服」;不觉失笑。幕客不通,一至于此!其中声偶参错、比俪牵舛,尤多说文不辨之字。闻刘公每岁以五百金延为朱履上客,尤堪喷饭。然豫且之困,不意竟为先谶云。

  某总兵出洋邀截,得大船一只,有黄绫龙边敕书赐护国公者,大书「永历二十七年」;并有护国公札札给某副总兵共二件。解至制府,不知所谓护国公者何人也。但细阅札付,其年月亦用永历印文——大径五寸,而上乃「护封」二字,殊不可解。

  制府在浙时,先有闽人张济夫献平海策一本,语颇详核。召见坐语,济夫貌山野而敢为大言,喋喋不已。制府曰:余今不在其位,未可与谋;俟官闽时,当请教也。送以书仪十二两而去。及到闽三月,济夫不至。

  海盐王绪楷,献招海策,计万余言。其中云:当今招海之计,莫如置造大麒麟一座,上驾皇帝万岁龙位,沿海巡阅;使山岛顽梗之人,闻之莫不骇然曰:麒麟生,圣天子出矣。未有不率众来归者。但求宪天老爷准此妙策。如此胡谈,竟赴辕门投递,岂非狂病人邪!

  制府自十月朔由浙之六和塔下船,泝钱塘而上。一路数十里,枫林尽赤,红叶遍天。沿村步行二十里下船,青山万重,江流如画。有客述二十年前土寇花面大王作乱于此,今者天清地宁,我辈重游,不亦快乎!余曰:世事浮云,光阴过客;曩者饮钱塘之水、踞虎爪之山,花面大王亦自以为乐也。瞬眼间烟云变灭,天道靡常;吾发未白,安知不更生荆棘邪!无端戏言,竟为伏戎。

  衢州太学朱仙期,颀白少年,为楚中二眉山人高弟。偶至幕中,言事甚验。将入京,别制府,言洛阳相会。制府曰:我今已为总督,难道降我巡抚河南,殊不可解。不半年,而仙期死于津门;洛阳相会之语,已属孟浪。但余闽归时,见水月师预言闽事,历历不爽,而亦有河南之语;至今疑之。仙期在幕中时,友人问彼云:水月师何以能前知?仙期云:只是静极生悟,但能自了生死。一日,水月师至,友人亦以仙期问之。师云:他乌能前知,都今将去矣。未半年,而讣音果至。

  余自闽归,制府特嘱往问水月师休咎。因于二月十九日到杭,随同差官王道隆至百步塘谒师。师曰:尔今来邪!尔昨岁别我,云我今年九月入闽,来年三月定归相看。我摇手曰:不消,不消;今几月邪?予方悟客岁临别之言,以为不劳枉顾,岂知暗指时月也。问王道隆曰:尔何人邪?余曰:范老爷差官,来看师者。师曰:无他言,头不是斫的;我教他不要去,如今龙潭虎穴,怎能跳出!良久,又曰:耿王逆他不得,逆便要死;虽然范老爷一身在南,举家在北,如何顺得?余因问耿王今即反邪?师曰:广东尚不反。遂嘿不言。因辞出。甫行数武,王道隆忽不见;余傍徨少俟,见道隆又从师舍中出,问之不言。后道隆入云间、至上海,纡道数日始归;耿已起兵,不及于难,殆师指点之也。道隆后自尽以谢公。

  制府严禁供设,衙门内一无所具;大堂上止挂红绸一幅,内署中仅木凉床数张、破竹椅数把、木几十数个而已。制府见木凉床,犹以为民间之物,传谕发出。幕客笑曰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