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《诗)、《书》盛而秦世灭,非仲尼之罪也。虚玄长而晋室乱,非老、庄之罪也。斋戒修而梁国亡,非释迦之罪也。”苟为圣人矣,则推而放诸南海而准,推而放诸北海而准,乌有可行于西方而不可行于甲国哉?苟非圣人矣,则泥于中国,独不泥于西方耶?秦焚《诗》、《书》,故灭;使《诗》、《书》之道盛于秦,安得灭乎?老、庄贵虚无而贱礼法,故王衍、阮籍之徒乘其风而鼓之,饰谈论,恣情欲,以至九州覆没;释迦称前生之因果,弃今日之仁义,故梁武帝承其流而信之,严斋戒,弛政刑,至于百姓涂炭。发端倡导者,非二家之罪而谁哉?此皆议论不合于圣人者也。唐世文学之士,传道其书者盖寡,独李翱以比《太公家教》,及司空图、皮日休始重之。宋兴,柳开、孙何振而张之,遂大行于世,至有真以为圣人可继孔子者。余读其书,想其为人,诚好学笃行之儒者也;惜其自任太重,其子弟誉之太过,更使后之人莫之敢信也。余恐世人讥其僭而累其美,故采其行事于理可通而所言切于事情者,著于篇以补《隋书》之缺。
  传成,文正公问予大父康节何如?康节赞之曰:“小人无是,当世已弃。君子有非,万世犹讥。录其所是,弃其所非,君子有归;因其所非,弃其所是,君子几希。惜哉仲淹,寿不永乎。非不废是,瑕不掩瑜。虽未至于圣,其圣人之徒欤!”文正自兹数言文中子,故又特书于《通鉴》语中。然文正疑所称朋友门人皆隋、唐之际将相名臣,如苏威、杨素、贺若弼、李德林、李靖、窦威、房玄龄、杜如晦、王、魏征、陈叔达、薛收之徒,无一人语及通姓名者,又疑其子弟誉之太过,又疑唐世文学之士传道其书者盖寡,独李翱以比《太公家教》,及司空图、皮日休始重之。予得唐文人刘禹锡言,在隋朝诸儒,惟王通能明王道,隐白牛谷,游其门者,皆天下俊杰。著书于家,既没,谥曰:文中子。则苏威公等实其朋友门人无疑,非子弟誉之太过无疑,不但司空图、皮日休重其书亦无疑也。禹锡之言,岂文正偶不见耶?文正之传,康节之赞,俱未行于世,予故表出之。程伊川亦曰:“文中子格言,前无荀卿、扬雄也。”
  予家旧藏司马文正公隶书《无为赞》,按公传家集无之,曰:“为黄、老者,以心如死灰,形如槁木,为无为。迂叟以为不然,作《无为赞》曰:‘治心以正,保躬以静,进退有义,得失有命。守道在己,成功则天,为者败之,不如自然。’”章子厚在丞相府,顾坐客曰:“延安帅章质夫,因板筑发地,得大竹根,半已变石。西边自昔无竹,亦一异也。”客皆无语,先人独曰:“天地回南作北有几矣,公以今日之延安,为自天地以来西边乎?”子厚太息曰:“先生观物之学也。”盖子厚蚤出康节门下云。
  张籍《祭退之》诗云:“《鲁论》未讫注,手迹今微茫。”是退之尝有《论语》传,未成也。今世所传,如“宰予昼寝”,以“昼”作“画”字;“子在齐闻《韶》,三月不知肉味”,以“三月”作“音”字;“浴乎沂”,以“浴”作“沿”字,至为浅陋,程伊川皆取之,何耶?又“子畏于匡,颜渊后。曰:‘吾以尔为死矣。’曰:‘子在,回何敢死?’”死字自有意义。伊川之门人改云,“子在,回何敢先?”学者类不服也。
  吕汲公当迁秘书丞,乞用其官易母封邑,朝廷从之。中外以为美事,独刘敞原父曰:“礼,父为士,子为大夫,葬以士,祭以大夫。盖不敢以己贵而加诸亲也。今君之举孝矣,于礼若戾奈何?又法未当封,亦非所以尊之也。”公闻之叹服,自以为不及,终身敬原父之学。
  楚州徐积有孝行,东坡诸公特敬礼之。初,积学于胡瑗。瑗门人甚众,一日独召积,食于中堂,二女子侍立。积问瑗:“门人或问见侍女否,将何以对?”瑗曰:“莫安排。”积闻此一语,忽大省悟,其学顿进云。
  子张疑高宗谅阴三年,子思不听其子服出母,子游为异父兄弟服大功,子夏谓服齐衰,孔子没门人疑其服。洙泗之上,亲从孔子学礼者尚如此。故三年之丧,郑云二十七月,王云二十五月。改葬之服,郑云服缌三月,王云葬讫而除。继母出嫁,郑云皆服,王云从子继寄育乃为之服。无服之殇,郑云子服一月,哭之一日,王云以哭之日易服之月。诸儒之议,纷辨不齐也。盖挚虞之太息者,予表出之,以见末世多讳于丧礼,易失难明为甚。



  ●卷五唐以前文字未刻印,多是写本。齐衡阳王钧手自细书(五经),置巾箱中。巾箱《五经》自此始。后唐明宗长兴三年,宰相冯道、李愚,请令判国子监田敏校正《九经》,刻板印卖。朝廷从之。虽极乱之世,而经籍之传甚广。予曾大父遗书,皆长兴年刻本,委于兵火之余,仅存《仪礼》一部。
  世传王氏《元经》、薛氏《传》、关子明《易》、《李卫公问对》,皆阮逸拟作。逸尝以私稿示苏明允也。晁以道云:“逸才辩莫敌,其拟《元经》等书,以欺一世之人不难也。”予谓逸后为仇家告“立太山石,枯上林柳”之句,编窜抵死,岂亦有阴谴耶!
  《说文》云:“姓,人所生也。”古之神圣之人,其母感天而生,故从女。又古姓姚、妫、姬、姜之属,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