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王子比干、箕子、微子之亲且贵也。微子去之,箕子为之奴,比干谏而死。孔子曰商有三仁焉。夫以纣之过大,而三子之贤,犹且不敢易位也,况过不及纣而贤不及三子者乎?必也后世有贵戚之臣,谏其君而不听,遂废而代之,曰:“吾用孟子之言也,非篡也,义也。”其可乎?或曰:孟子之志,欲以惧齐王也。是又不然。齐王若闻孟子之言而惧,然则将愈忌恶其贵戚,闻谏而诛之;贵戚闻孟子之言,又将起而蹈之,则孟子之言,不足以格骄君之非,而适足以为篡乱之资也。其可乎?
  疑“所就三,所去三”。曰:君子之仕,行其道也,非为礼貌与饮食也。伊尹去汤就桀,桀岂能迎之以礼哉?孔子栖栖遑遑周游天下,佛兮召,欲往,公山弗扰召,欲往,彼岂为礼貌与饮食哉?急于行道也。今孟子之言曰:“虽未行其言也,迎之有礼,则就之。礼貌衰,则去之。”是为礼貌而仕也。又曰:“朝不食,夕不食,君曰‘吾大者不能行其道,又不能从其言也,使饥饿于我土地,吾耻之’。周之,亦可受也。”是为饮食而仕也。必如是,是不免于鬻先王之道,以售其身也,古君子之仕者,殆不如此。
  疑“尧、舜,性之也;汤、武,身之也;五霸,假之也”。曰:所谓性之者,天予之也;身之者,亲行之也;假之者,外有之而内实亡也。尧、舜、汤、武之于仁义也,皆性得而身行之也。五霸则强焉而已矣。夫仁者,所以治国家而服诸侯也。皇帝王霸皆用之,顾其所以殊者,大小高下远近多寡之间耳。假者,文具而实不从之谓也。文具而实不从,其国家且不可保,况能霸乎?虽久假而不归,犹非其有也。
  疑“瞽叟杀人”,曰:《虞书》称舜之德曰:“父顽,母嚣,象傲。克谐以孝,,不格奸。”所贵于舜者,为其能以孝和谐其亲,使之进,进以善自治而不至于恶也。如是,则舜为子,瞽叟不杀人矣。若不能止其未然,使至于杀人,执于有司,乃弃天下,窃之以逃,狂夫且犹不为,而谓舜为之乎?是特委巷之言也,殆非孟子之言也。且瞽叟既执于皋陶矣,舜恶得而窃之?虽负而逃于海滨,皋陶犹可执也。若曰皋陶外虽执之以正其法,而内实纵之以予舜,是君臣相与为伪,以欺天下也,恶得为舜与皋陶哉!又舜既为天子矣,天下之民戴之如父母,虽欲遵海滨而处,民岂听之哉?是皋陶之执瞽叟,得法而亡舜也,所亡益多矣。故曰:是特委巷之言,非孟子之言也。(右司马文正公《疑孟》)
  子曰:“回也,其心三月不违仁,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。”孔子曰:“吾之于人也,谁毁谁誉?如有所誉,必有所试。”其于颜渊,试之也熟而观之也审矣。盖尝默而察之,阅三月之久,而其颠沛造次,无一不出于仁者,是以知其终身弗叛也。君子之观人也,必于其所虑焉观之,此其所虑者容有伪也,虽终身不得其真,故三月之久,必有备虑之所不及者。伪之与真无以异,而君子贱之何也?有利害临之则败也。孟子曰:“尧、舜,性之也;汤、武,身之也;五霸,假之也。久假而不归,安知其非有也?”假之与性,其本亦异矣,岂论其归与不归哉?使孔子观之,不终日而决,不待三月也,何不知之有?
  子曰:“志于道,据于德,依于仁,游于艺。”志者无求无作,志于心而已,孟子所谓心勿忘。据者可求可作之谓也。依者未尝须臾离,而游者出入可也。君子志于道,则物莫能留;而游于艺,则道德有自生矣。
  子贡问政,子曰:“足食,足兵,民信之矣。”子贡曰:“必不得已而去,于斯三者何先?”曰:“去兵。”子贡曰:“必不得已而去,于斯二者何先?”曰:“去食。自古皆有死,民无信不立。”孟子较礼食之轻重,礼重而食轻,则去食;食重而礼轻,则去礼。惟色亦然。而孔子去食存信,曰“自古皆有死,民无信不立”。不复较其重轻何也?曰“礼信之于食色,如五谷之不杀人。”今有问者曰:吾恐五谷杀人,欲禁之如何?必答曰:吾宁食五谷而死,不禁也。此孔子去食存信之论也。今答曰:择其杀人者禁之,其不杀人者勿禁也,五谷安有杀人者哉?此孟子礼食轻重之论也。礼所以使人得妻也,废礼而得妻者皆是,缘礼而不得其妻者,天下未尝有也。信所以使人得食也,弃信而得食者皆是,缘信而不得食者,天下未尝有也。今立法不从天下之所同,而从其所未尝有以开去取之门,使人以为礼有时而可去也,则将各以其私意权之,其轻重岂复有定物?由孟子之说,则礼废无日矣。或曰:舜不告而娶,则以礼则不得妻也。曰:此孟子之所传,古无是说也。凡舜之事,涂廪浚井,不告而娶,皆齐鲁间野人之语,考之于《书》,舜之事父母,盖焉,不至于奸,无是说也。使不幸而有之,则非人理之所期矣。自舜已来,如瞽叟者,盖亦有之,为人父而不欲其子娶妻者,未之有也。故曰:缘礼而不得其妻者,天下无有也。或曰:嫂叔不亲授,礼也。嫂溺而不援,曰礼不亲授,可乎?是礼有时而去取也。曰嫂叔不亲授,礼也。嫂溺援之以手,亦礼也。何去取之有?



  ●卷十二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:“如杀无道,以就有道,何如?”孔子对曰:“子为政,焉用杀?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