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子何不顶戴,曰:‘不敢。’余曰:‘尔父子有志向上,特误于不谙成例耳。尔若为盗为娼,有玷民籍,我必不容。若为子纳监,是立志为好人,何不可之有?况挂名役籍以避烦重差徭者,比比皆是,今尔既未执皂隶之役,亦犹之未充皂隶。不除容名,一误也;不许纳监,必再误矣。官之一念,使人数世蒙耻,其可乎?凡事贵核实而得情者,此类是也。’遂命其子顶戴。后取卯册至,除其父空名,钤印而示之,父子相率拜谢去。一时堂上书役相顾骇愕。余晓之曰:‘何识之褊也。见人略有好处,便生嫉妒心。尔曹中有似此空名挂役,能如其向上而不得自脱于籍者,可悉告,亦将为尔除之,尚愿尔曹人人如是也,何讦焉?’时郡守为福建张曲园先生,合肥令为阳湖左杏庄,后官至湖南抚军。杏庄闻之,告曲园曰:‘新来通守,举动出人意表,有见识,有操守,非常人比也。’因言此三事。曲园为人素简傲,即日命舆过访,礼貌有加,杏庄亦从此为知己。某仆者,京师某所荐也。余谓之曰:‘尔随我不相宜,给尔盘费,归投旧主可也。’由此三事观之,官闲曹稍不自爱,而又有若辈指使之,寡廉鲜耻,将无所不至矣,可畏也夫。至七日札调接解淮安饷赴鄂,自此离庐郡矣。”闲官数日,居然有以自见。

又卷下云:“宋东田之子(名灼),以入赀得通判。来见,求给一冠一补服,取衣钵相传意也。请曰:‘先生服官上信下孚,行一事无人不慕,断一狱无人不服。某随父任在皖二十年,更未见有如先生者,此中必有道焉,愿受教。’余曰:‘善哉问。余自愧知识短浅,何以副此问也。虽然,不敢不以所身历者告:大要不过小心谨慎而已。余官通判久矣,深知其难,请先言其当戒者三:一自大,二多事,三卑鄙。通判与知府体虽平行,而分位县殊,州县视通判亦如长官礼,今俗通称之曰大老爷,然其心不悦也。必躬自谦抑,友而敬之,知府则当尽僚佐之礼以事之,庶几相安。若侈然自大,是将众不为礼,孑然一身,进退维谷矣。知府未有不重视州县而重视通判者也,州县亦未有敬事通判如敬事知府者也,则自大之当戒也。

通判缺多苦,要能守分安贫。如见知府之尊荣,州县之利禄,薰心肆欲,擅理词讼,赃私累累,一旦事发,或告赃,或酿命,一败不可收拾。见府县则昏夜乞怜,曲全了事,辱莫大焉。

官声由此玷,终身无进境矣,此之谓多事。次当戒卑鄙,通判缺虽苦,事事节俭,毋养闲人,毋为无益之费,如居家然,一切服食器具,朴质无华,取给用而已。若事事求奢,必事事过费,过费必不足于用,不能不有求于人。乞粟贷金,人将厌之。久且不应,愈以增累,所得几何,而所丧实多,此卑鄙之尤不可不戒也。诚能循分尽职,有识力,有操守,正己无失,郁久必彰,遇上官委办事件,尽心尽力,必求妥协,立定主意,洁己奉公,勘破此关,则得其大半矣。钱则有所不取,事则无所不办,群相倚重,声誉益增。有要事,上官必曰非某不能办,僚友士民亦曰非某不能办。上官既优待有加礼,府厅咸来商质,州县则麇至求教,视从前之萧索,又是一番景象矣。至此仍必愈加谦抑,勉为大器,行见蒸蒸日上,岂通判所能限乎?若夫谨言慎行,留心政体,则无论典守何职,皆宜服膺,又不仅为通判言矣。’宋曰:‘谨闻命。’后闻其分发湖北,官声卓然。予喜曰:‘此君其有味乎予言哉。’”详言此官之地位及应如何自处,可合看。

卷上记接解淮安饷银赴鄂事云:“余于九月初二到任,初九日即调接解淮安饷银十万赴湖北交纳。先是,江苏盐经历薛某解至安徽桐城地方,失去九十二号一鞘,至下站查出,故委余接解。余至省,藩库将银补足,眼同弹兑。余见方伯曰:“见在九十二号某眼见装银入鞘,其余概系薛经历自淮安解来,鞘内是否银两及平色高下,某未由得知。其鞘见存潜山县,离省只八十里,恳提来省劈鞘另兑。某乃赤贫士,设有舛错,无力赔缴也。’方伯以为拘执,首府亦以不必烦琐为辞。余又力求方伯,银不另兑,恳发封条九十九张,将原鞘封固。接解官所解者九十二号是在皖省新装银,其九十九鞘是淮安原鞘。如原鞘有失,惟接解官是问。

如鞘中傥非银两及平色不足,惟原解官是问,可免将来推诿。方伯又不准,催促即日起程。

余次日至潜山县,订一册,钤县印,将九十九鞘一一过称,某鞘重若干斤,详注册中,发通禀立案而后行。至湖北谒同抚军,问曰:‘足下接解此银,鞘中皆银乎?平色足乎?’余以在安徽屡求不准及通禀立案缘由禀知,并将禀稿清册呈阅。抚军细阅之,曰:‘如此可无虑矣。’弹收幸无差错。差竣回皖,寅好告曰:‘前通禀到时,两司及首府均以为事出冒昧,抚军则曰,此人办事真结实可靠,大嘉奖,浮言始息。 ’抚军姓王名汝璧,号镇之,四川进士。 “

虽若过于迂执,而干系过重,谨慎可免后患,观之可增阅历。

潘世恩《思补斋笔记》卷七(《管闻》)云:“宫保尚书李书年前辈奕畴,乾隆庚子翰林。

陈臬安徽时,有霍山县民某以事至妇翁家留宿,是日与妇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