俎余自执之,毋庸其过问也。’乃自执福酒,张君执福胙,如礼。事后馈德健堂三十金,曰:‘此为姻娅故也。’德亦赧颜受之。满员固有学识优长者,然贪得畏势志气懦弱之俦,往往为司员所侮,同寅所轻,即此类也。”写来情态宛然。此辈穷官龌龊,可鄙尤可怜耳。李宝嘉《官场现形记》,清末极为读者所欢迎,其内容详于外官,不惜加以逾量之描绘,对京曹情状,则多未知,若是者,尤非其所能写出也。燮君为张亨嘉字,时亦官光禄寺卿,与毓朗为本寺满汉正堂。署正之流,依《会典》不得与各部郎员主同称司员,惟习惯上亦或称之,对堂官而言也(所谓堂司)。

更有可笑者,如卷一记其任神机营委员事,时有“龟蛋阵”之笑柄。据云:“局中有一委员余仁,尝上书请编龟蛋阵。阅其书,乃使兵丁着绿衣,背负藤甲,手握木球,中实以灰,匍匐行至敌侧,立以灰眯其目,云可操胜算。书上,王大臣交营议之。余兄笑曰:‘曩见南苑有袁某献策,所筑成之炮台,缚炮于柱,台周划分若干度,用以射标固易,惟不复能俯仰。

近至火线内,则束手无策。试以余委员此策攻之,当无不胜矣。’众大笑。余仁市井之无赖,自称为天师高足弟子,时以贩鸦片漏税投营,袋中名片,或曰二品衔道员某,或曰四品衔知府某,实则一候选县丞耳。”如阅《官场现形记》所写南京候补道田小辫子向总督上军务条阵一节,妙在王大臣居然交议也。

书中文字上之舛误,颇不乏,如卷五谓自恭忠亲王“摄政”(奕曾加议政王之头衔,然不得称摄政),谓徐世昌以巡警部尚书“入枢府”(徐于光绪三十一年五月即以署兵部左侍郎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,至九月授巡警部尚书),谓巡警部改为“内务部”(光绪三十二年修订官制,巡警部改为民政部,其时有内务府在,部固不能亦以内务名也。内务部之名词,至民国始见),卷六谓梁敦彦以“尚书”副毓朗赴厦门欢迎美舰(此光绪三十四年事,时梁氏犹为外务部侍郎,尚书则袁世凯,使还值两宫大丧,袁旋罢,梁始擢尚书。又“率”梁云云,亦嫌失词,梁氏同受使命,非随员也)。卷七谓盛宣怀回“交通侍郎”任(交通应作邮传。邮传部之改为交通部,亦民国事),皆未遑致详。

杏轩偶录《杏轩偶录》,一册,不分卷,安陆卓从乾著。其《自跋》云:“余幼喜吟咏,脱稿辄弃,散佚者十之九。族孙少仪爱余诗,搜残拾坠,汇为《杏轩诗钞》八卷,屡促刊行,未果。阳新刘芸甫见余《杏轩偶录》一册,谓为昔贤《草堂笔记》之遗旨,亦屡促刊行,以志鸿雪。

余重违二子之意,因先以此付印云。安州卓从乾清渠甫识。”此书署第一册,惟未见第二册以下,就跋语观之,盖付印时仅此一册,以后尚拟续撰,未知更有所成否。

此书所记多鄂中事,其叙咸同军事、其家遭乱离诸状,及宦皖于宣统辛亥,奉差至东流县值民军到县情形,均可备史料。叙光绪间湖北学政赵翼之(尚辅)按试德安、武昌两府事等,亦有可观。

书中有云:“前清咸丰辛酉拔贡陈西轩,安陆之老名宿也。……年五十,始倦游,家居授徒。余方十岁,随两叔父受业门下,并寄膳宿。师母江怜余幼,每至夜阑灯灺,见余尚咿唔窗下,寒风吹窗,纸声与书声相和,母必手赐苦茗一杯,间赐汤点。同学数十人,皆十年以长,文名藉甚,见余师及师母常呼余乳名,亦随而呼之,甚至门下之老仆亦然,余皆应声如响。及应童试,师始命余名为从乾,一试即游庠序,而师及师母与同学诸君,仍呼余乳名如故,余以听惯不觉也。其后赵学使调余至鄂垣肄业经心书院,而师母之长子祝方,知福建瓯宁县事,以板舆迎,母惮道远未赴。母之次子池方,由东京留学归,充湖北省东路小学监督,始迎母至鄂垣就养。余时趋母寓拜谒,母仍呼余乳名,余闻之甚喜。又十余年后,河方以特科(按:或指留学生考试)擢主事,升佥事,供职京师,迎母至都。余因鄂督保送,亦至京会试(按:似指考职之类)。抵京后,即往谒师母于京邸。师母一见余,即大笑,仍呼余乳名曰:‘经儿已蓄须耶,胡为而至此?’余敬对讫,时池方侍侧,笑谓师母曰:‘卓君年届五十,行将作民父母,愿大人勿呼乳名,改呼官名可也。’师母复笑曰:‘余记忆力最差,恐今日呼官名,明日仍呼乳名耳。’余曰:‘师母如母,呼乳名甚善,勿劳更记官名也。’余自出京后,宦皖者三年。入民国,株守鄂垣,未见师母者又十余年,而师母年已八十有八矣。

客岁师母病中尝问于祝方曰:‘昔日及门弟子今存者几?’祝方历数李君、耿君、蔡君及余,并言近状,年皆六十以上。师母曰:‘四人中惟经儿太偃蹇耳。 ’”读之令人油然生感,可与汪辉祖所记一节合看。(《病榻梦痕录》卷下乾隆六十年乙卯六十六岁云:“二月十七日,郑又亭师卒,年八十。师视辉祖犹子也,见呼名,拜不答,言必讲学,道家事则纤悉周到,宛然骨肉。辉祖赴楚,师命之曰:‘利不如名,须做好官为要。 ’楚还,师甚喜,一日语辉祖曰:‘阿孟不知礼。谓吾宜呼子字,吾以子事吾谨,不肯薄待子,故他弟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