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化己亥秋,遣太监汪直监督军务,征建州卫。初,文庙以女直种类归款,分置建州女直、毛怜、海西等卫,各授指挥等官,所以涣其羣,俾不相统摄,以共戴中国,外御北虏,诚以夷攻夷之上策也。历岁朝贡,间有寇边,不为大患,惟严饬守备,来则逐之耳。
  成化初,守臣以建州寡弱,贪功赏,请兵征剿。至是,镇守副都御史陈钺又说汪太监,立功固宠,己亦幸进,虚张边警,妄请出师。汪主于内,遂命抚宁侯朱勇挂印,总兵钺提督军务,汪便宜生杀升赏。时建州头目六十余人来贡,遇汪于广宁,汪诬以窥伺,驰奏请拘囚之。既至,始就鸿胪演礼,入门伏起,三校擒一,格鬬扰攘,困乃就绑,监禁在卫。虏中不意大军猝至,壮者逃匿,惟余老弱,或杀或掳,旋凯献俘。汪将入城,诸大臣皆远迓,上御文华殿以俟。 (「上御文华殿以俟」,「俟」原作「后」,据明朱当□〈氵眄〉国朝典故本改。) 论功升赏,汪加禄米三千余石,勇进爵保国公,钺进右都御史,未上,改司徒。郎中王宗彝以督饷升太仆少卿,寻改佥都,镇辽,余进阶有差。未几,虏以复雠为词,屡侵边堡,抢去男妇,碓舂火蒸,支解以殉,屯堡屏迹,弗克耕种,辽地骚然,识者忧焉。
  苏州昔有一僧能诗,颇捷给诡谑。尝途遇郡守,守以凉伞为题命赋诗,僧立成一绝云:「众骨攒来一柄收,褐罗银顶覆诸侯。常时撑向马前去,真个有天无日头。」守闻之颇有愧色。此僧盖善于讽刺也。
  宋安鸿渐途遇诗僧赞宁从童行数人,嘲之曰:「郑都官不爱之徒时时作队。」赞宁应声答曰:「秦始皇未坑之辈往往成羣。」盖都官郑谷有「爱僧不爱紫衣僧」之句,故云然。

  ●謇斋琐缀录七

  成化己亥秋九月,六科十三道都给事中张海等劾户部尚书杨鼎、工部尚书王复、南京兵部尚书薛远、吏部侍郎钱溥,谓四方水旱,皆四人妨政失职所致,宜加黜罢。不允。
  鼎初与刘叔温极厚,后以干托事多不能尽从,遂见衔。至是,鼎知叔温等所主,与复求致仕,皆见留。鼎又求去,从之。赐敕给驿以归原籍,官司月给俸米三石,岁佥皂隶四人。
  时溥以进表诣京,闻于途。既至,陛见后出。吏部尹冢宰同仁询江南时事,溥答以南直隶大熟,请以归诸公,北直隶大水,皆溥与薛当之。同仁笑曰:「谚云『女壻牙疼,却炙丈母脚跟』。」为之哄然。传闻禁中,以资笑具。溥不得已,亦乞致仕。先是,远被劾退,至是年春,以近侍与吴绶等协力起复,参赞南京守备机务。至是,闻劾,亦驰疏辞,有旨褒留。
  岁暮,当道者又欲求缺处知己,乃谋于汪,复嗾科道重劾复、远与邹宗伯当罢。朝廷迟回数日,不允。汪力赞去之,乃留劾牍于中,传旨赐归,惟邹恩典与鼎同。明年上元日,敕至南都,改户部尚书陈俊代远任。远时与俊等同饮于工部,得驿报,不觉失色,众亦愕然。
  成化十三年五月,王越加太子太保,进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,增正一品俸,仍掌院事。时越特为汪直所厚,吏部尚书尹旻偕诸卿或欲诣直,属越为介,私问越跪否?越曰:「焉有六卿跪人者耳?」越先入,旻私伺之。越跪白讫,叩头出。及旻等入见直,旻先跪,诸人皆跪,直大悦。既出,越尤旻,旻曰:「吾自见人跪来,特效之耳。」
  按:我朝宦官气焰,至此极矣;一时士风澜倒,至此极矣。其初特起于一念患失之心胜耳,盖所谓昏夜乞哀以求之,而以骄人于白日,与斯人何以异?呜呼!君子宁为玉碎,毋为瓦全;宁为项襄毅之除名,为马端肃之谪戍,毋为王威宁、尹同仁之包羞忍耻,贪禄固位。夫以宫保之重,冢宰之尊,而甘奴颜婢膝于阉竖而不较,则亦何所不至,而余人尚何望焉?呜呼!项、马二公今日谪矣去矣,他日冰山见睍,王、尹次第斥逐,独不谪乎去乎?而此膝一屈,不可复伸,百世之羞,不可复赎,孰若项、马二公之正气直节,磊磊堂堂,传列名臣,而馨风千载乎?呜呼!富贵犹浮云,盖棺乃论定,一时得丧之草草,何如汗青荣辱之无穷,士君子之处世,可不慎哉!
  成化己亥冬,升监察御史王亿为湖广副使。时亿见戴缙以颂汪得历升副都,不耻效尤,亦进言汪所行不惟可为今日法,且可为万世法。传闻四方,无贤愚贱贵,皆知唾骂之。不数月,吏部承汪风旨,故有是命。
  成化庚子五月内,云南丽江军民府巨津州白石云山,约长四百余丈,距金沙江计二里许。一日,忽然山裂中分,其一半走移于金沙江中,与两岸云山相倚,山上木石依然不动,江水壅塞,逆流渰没田苗,荡拆民居。州、府具申上司,镇守太监等官具闻诸朝。时云南屡有边报,此山之兆也。
  成化十六年六月十三日,兵部覆奏御史强珍劾奏前镇守辽东副都御史陈钺等失机隐匿等事。奉圣旨:达贼入境,抢杀人畜,他每既不领兵遏截策应,却又隐匿不报,本当拏问,但今累有边报,正当用人,姑从轻发落:吴瓒、崔胜住俸戴罪杀贼,韦朗住禄米半年,侯谦、陈钺住俸一年,其余着巡按御史各就彼提问,钦此。」
  又明日,六科十三道交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