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处探来?明是设一坑坎,诱人陷入。而四民争买,举国若狂,虽智者亦为贪心所中,至倾家破产而不悟。有事官皆知其弊,亦置若罔闻矣。
  胡一日至上海,尽买市中钱,限三日卖,三日内钱肆不得出一钱。届期卖出,赢银二百万两。继复为之,遂输银四百万两。胡因再亏折,兼奢侈过度,家资罄尽,负债累累,而有倒债之事矣。
  俗称借人钱,由折减还,或竟不还,曰“倒债”。胡所倒约近千万两,半公卿大臣所寄放者。予见一奏牍,欠满尚书文某银七十万,闻实欠一百五十万。胡知大臣巨富,多攘夺刻剥所致,不敢上闻,旗人尤甚,不得私置产业,私蓄货财。因出银一万两,买御史奏参。文遂仅认此数,其馀数十万,数万,无敢与讼者甚多。然官府之钱,或欺君欺民而得,负之不为丧阴骘;商家之钱,则积累而至,且倚以为资本者。胡所倒,商亦居其半。自此,各大肆转运不灵,市面愈无起色。而亏本歇业者,纷纷起矣。
  初,夷商畏胡金多,遇大小交易,恐为所阻持,尚不敢过于狠毒。至是无与颉颃者,愈制华商生死之命矣。然则胡虽不足道,实系中国商贾盛衰之大局也。末路如此,噫!
  胡为人挥金如土,好施与以沽名。遇赈济事,十万八万无所吝惜,受其恩者亦颇称之。然渔色太过,路中瞥见美妇女,知为中下户,必出重金买为妾。不从,则以势恐吓之,务在遂意而止,买娼妓亦然。此中颇有坏人名节,丧人性命者。强买后,或三五夜,一两月,仍复厌弃,给银数百两,任其他适。凡买而旋遣者,殆数百人。
  某秀才贫穷而孤特,妻有殊色,偶为胡见,使人持五百金啗秀才,卖为妾。拒不允,强委银去,命舆夫来舁。秀才徬徨无计,妻曰:“不去,大祸必至,妾有以报君,断不失身。”衣中隐藏小刀,银亦带去。至胡门下舆,以刀刺喉死。秀才愤极,具控抚臬,皆其至交,抑而不理,冤气填结,无路可伸。闻彭刚直不侮鳏寡,不畏强暴,肯为下民雪冤,知巡河至姑苏,奔至其舟投状。刚直颇不肯与地方讼事,掷而不受。秀才泣曰:“彭公亦复如是,已矣!冤莫伸矣。”以状置怀中,跃水死。刚直见其情真,命救起,气绝矣。出状阅毕,往往杭垣,召胡至,示以状。胡谓小事,行当厚礼祭葬之。刚直大怒,曰:“强取妇女,丧人两命,尚云小事乎?”命绑缚,请王令,欲杀之。合城官闻而俱至,力救,不听。巡抚某曰:“罪宜杀,但全省公项,俱胡经手,猝杀之无从查核。请拘系十日,清理公项,再杀何如?”刚直许之。巡抚某遂修札,发八百里加紧驿马,往陕西,十日得左侯救书至,曰:“胡罪不可逭,姑念其助饷大功,此次乞宽宥,再不悛,即置重典。”刚直素重左侯,替胡罪,严词申饬,释之。胡自是悚惧,不敢复效前辙矣。
  当倒债时,所负大吏金,争欲置之死。赖左侯保护,得无事。或谓胡先得左侯书,曰:“闻君负欠八九百万,此等贪官墨吏之钱,可还不可还,宜及身为计,无贻子孙累。”胡遂动此念。予谓传言者之过,左侯决不教人作恶。
  胡倒债后,效尤者踵起。苏州某县某公,曾署福建按察使,富称百万,开当铺,钱铺数十。人谓可倚,官绅商贾所寄存动辄万千百,而孤寡妇女,二十三十亦放其铺内生息。一日诸铺尽闭,谓资本大亏。请各债主至,计欠一百八十万,货物产业,仅值二十馀万。而有力者概取去作抵,懦弱妇女,号哭欲死而已。铺户更饿泣吞声,苏垣因之闭市数月。巡抚卫荣光奏参革职追债。时予在毗陵,闻其家甚不贫,阴荫恶心,诈言亏折。其实先遣二子运寄安徽各处矣。呜呼!以三品大员而行同盗劫,何怪人心之日险,世事之日非哉?!

*刘渊亭军门
  徐鹾副星槎自天津附招商局轮船南返,刘渊亭军门陛见回,亦附此船至上海。
  鹾副近前问越南战事,不肯言。但呜咽流涕曰:“近越南主为法夷所禁制,名曰王,实不得有为于其国。将来生死未可知,旧君如是,夫复何言?”固问之,则曰:“兵事最忌牵制,余此次力御法夷,所缺者军食耳。若皇上但助饷,不发兵,听余一人与法战,则越南可望保全,西贡或可望收复。余尝生擒其名将一人,曰李威利,阵斩其三大将,杀获其小头目数十。法夷颇惧,有退志。自岑官保出关后,名为救助,阴实辖制。余不敢开罪宫保,遇事不得不参酌,而意见多不同,可否恒难定。用兵一步百变,况与法战,尤不可以常情度,必待反复计议而行,未有不失机宜者。余自是惟求不败而已,不能再立奇功也。且宫保御军不及从前严厉,将士骄纵已极。甚至强取财物,淫占妇女。越南人颇苦之,渐有向法之志。可惜皇上费数千万军饷,丧多少兵将。余亦竭尽数年功力,而越南卒归法有,言之实为痛心。”
  又问前屡胜法用何策?曰:“夷人炮火之利,人所共知。若出大队与战,必败多胜少。予则零星布阵,或三五人为一队,或七八人为一队,千人可列十里。或在其前诱之,或从其中扰之,或绕其后惊之。予兵皆善走,彼追则奔入小路,彼止则出。夷人性躁急,不耐久,必极力追杀。予俟其炮尽勇衰,然后合围击之,法故常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