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郡治海岸,与安平城对峙。

  编竹为垣取次增,衙斋清暇冷如冰;风声撼醒三更梦,帐底斜穿远浦灯。

  官署皆无垣墙,惟插竹为篱,比岁增易。无墙垣为蔽,远浦灯光,直入寝室。

  耳畔时闻轧轧声,牛车乘月夜中行;梦回几度疑吹角,更有床头蝘蜓鸣。

  牛车挽运百物,月夜车声不绝。蝘蜓音偃忝,即守宫也;台湾守宫善鸣,声似黄雀。

  蔗田万顷碧萋萋,一望龙葱路欲迷;絪载都来糖廍里,只留蔗叶饷群犀。

  取蔗浆煎糖处曰糖廍。蔗梢饲牛,牛嗜食之,

  青葱大叶似枇杷,臃肿枝头着白花;看到花心黄欲滴,家家一树倚篱笆。

  番花叶似枇杷,花开五瓣,白色,木本,臃肿,枝必三义;花心渐作深黄色,攀折累三日不残。香如栀子,病其过烈;风度花香,颇觉浓郁。

  芭蕉几树植墙阴,蕉子累累冷沁心;不为临池堪代纸,因贪结子种成林。

  蕉实形似肥皂,排偶而生,一枝满百,可重十觔;性极寒。凡莳蕉园林,绿阴深沉,荫蔽数亩。

  独干凌霄不作枝,垂垂青子任纷披;摘来还共蒌根嚼,赢得唇间尽染脂。

  槟榔无旁枝,亭亭直上,遍体龙鳞,叶同凤尾。子形似羊枣,土人称为枣子槟榔。食槟榔者必与篓根、蛎灰同嚼,否则涩口且辣。食后口唇尽红。

  恶竹参差透碧霄,丛生如棘任风摇;那堪节节都生刺,把臂林间血已漂。

  竹根迄筱以至于叶,节节皆生倒刺,往往牵发毁肌。察之皆根之萌也,故此竹植地即生。不是哀梨不是楂,酸香滋味似甜瓜;枇杷不见黄金果,番檨何劳向客夸?

  番檨生大树上,形如茄子;夏至始熟,台人甚珍之。

  肩披鬓发耳垂珰,粉面红唇似女郎;马祖宫前锣鼓闹,侏离唱出下南腔。

  梨园子弟,垂髻穴耳,傅粉施朱,俨然女子。土人称天妃神曰马祖,称庙曰宫;天妃庙近赤嵌城,海舶多于此演戏酬愿。闽以漳泉二郡为下南,下南腔亦闽中声律之一种也。

  台湾西向俯汪洋,东望层峦千里长;一片平沙皆沃土,谁为长虑教耕桑?

  台郡之西,俯临大海,实与中国闽广之间相对。东则层峦迭嶂,为野番巢居穴处之窟,鸟道蚕丛,人不能入;其中景物,不可得而知也。山外平壤皆肥饶沃土,惜居人少,土番又不务稼穑,当春计食而耕,都无蓄积,地力未尽,求辟土千一耳。
 
裨海纪游卷中

  余以采硫来居台郡两阅月,为购布,购油,购糖,铸大镬,冶刀斧、锄、杓,规大小木桶,制秤、尺、斗、斛,种种毕备。布以给番人易硫土;油与大镬,所以炼硫;糖给工匠频饮并浴体,以辟硫毒;锄平土筑基;刀斧伐薪薙草;杓出硫于镬;小桶凝硫,大桶贮水;秤、尺、斗、斛,以衡量诸物。又购脱粟、盐豉、筐、釜、@、箸等,率为百人具。计费九百八十金,买一巨舶载之。入资什七,觉舟重不任载,心窃疑焉。遂止弗入,更买一舶,为载所余,费半前舶。或曰:『舟有大小,受载有量,今颇未尽量,何徒费为』?余曰:『吾忽心动,方欲使两舶中分之,匪直载所余也』。言者匿笑去。王君意图便安,不欲更张,中分之志遂寝。余事既毕,拟旦日登舶,郡守靳公(名治扬,号斗南)、司马齐公(名体物,号诚庵)咸谓余曰:『君不闻鸡笼、淡水水土之恶乎?人至即病,病辄死。凡隶役闻鸡笼、淡水之遣,皆欷歔悲叹,如使绝域;水师例春秋更戍,以得生还为幸。彼健儿役隶且然,君奚堪此?曷令仆役往,君留郡城遥制之何如』?余曰:『兹行计役工匠、番人数百人,又逼近野番,不有以静镇之,恐多事,贻地方忧;况既受人托,又何惜一往』?明日,参军尹君(名复)、凤山尉戚君(嘉灿)皆吾乡人,来止余行,曰:『客秋朱友龙谋不轨,总戎王公命某弁率百人戍下淡水,纔两月,无一人还者;下淡水且然,况鸡笼、淡水远恶尤甚者乎』?又曰:『县役某与其侣四人往,仅以身返。此皆近事,君胡不自爱耶』?余笑曰:『吾生有命,苍苍者主之,水土其如余何!余计之审矣,不可以不往』。尹君与守戎沈君(长禄)为余作丸散药及解毒辟疠诸方为赠,珍重再三。又吾乡黄岩顾君(敷公)随父南金先生任江南粮储道,住京口;顺治己亥被掠留台,居台久,习知山海夷险。与余一见如故交,亦来谓余曰:『水土害人,鬼物为厉,有识者所不计;若夫去险就夷,居安避危,胡可不审?君亦知海道乎?凡海舶不畏大洋,而畏近山;不患深水,而患浅水。舟本浮物,有桅御风,有舵辟水,虽大风浪未易沉覆;若触礁则沉,胶沙必碎,其败立见。今自郡治至鸡笼,舟依沙濑间行,遭风无港可泊,险倍大洋,何如陆行为得乎?君将偕我往;若必从舟,则我请辞』。余曰:『谨受教』。王君图便安,卒登舟,挽之不可。余与顾君率平头数辈,乘笨车就道;随行给役者凡五十五人,时四月初七日也。经过番社即易车,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