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数间,周曲设以苇篱,有售酒食者,以供游人饮歇。城市庄严,到此饶有野趣,都人称“小有余坊”焉。

  余少读《书经》“荡荡怀山襄陵,浩浩滔天”,及十余岁稍解文意,以为黄河虽大,焉能怀襄山陵,以至滔天也,当系史臣故甚其词耳。后督学中州,按部陕州罢,亲至三门以观禹功。山距城三十里。此三十里两面皆山,中夹一河,宽可数十丈,氵朋腾澎湃。至三十里将尽之处,忽有一山如堵墙横截其中。禹将此山凿三洞,如城门而大,中为神门,右为人门,左为鬼门。河乃由其中奔流而下。

  当未凿门之先,河流如入囊中,不得出,所谓“激而行之可使在山”,势不得不漫左右两山而下。水自山而下,欲其不“浩浩滔天”不能也。今神门船不敢过,人门亦不可进,盖门旁有矶,稍不得法,则船必触矶而败,往来者惟鬼门耳。第当其时禹如何而凿,此其所以为神功也。立三门山上遥望之,可里许中流有一大石如柱,河水奔激,势甚猛悍,至此触石柱分流而下,其势稍杀。此即所谓砥柱也。又东则至孟津矣。孟津以上有山夹河,势不得逞,是以亘占无溃决之患。下此则不可言矣。

  河南少林寺后殿西壁前设供桌,供一石,高几二尺强,上下宽五七寸不等。

  石面似平,凸凹实不平也。石质似净,黄黑实不净也。即之,一粗石了无异处。

  向之后退至五六尺外,渐有人形;至丈余,则俨然一活达摩坐镜中矣,谛视,腮边短髭若有动意,与世所画无纤毫差,盖传者实真像也。寺僧言乾隆三十六年驾幸嵩山,欲观祖师面壁石。石在少室山洞中,故浮置之者因请以呈览焉。精气所存,终古不减。此余所亲见者。

  由陕州至三门,循山边而过,中有一段,差役、舆夫齐声呐喊而疾趋。盖山上时有人抛石,实则无一人也。不喊则必被击,大喊则少停。余过此回首视之,石复缓缓由山飞下,如有人抛之者。抛石积河边,日积月累当亦成小山,而河边固无多石也。此理殊不可解。

  少读《左传》,于秦之孟明颇重其人,重其能奋志终取晋邑也。后人亦未有议之者。当其出师时,蹇叔哭送其子,谓晋人御师必于骰,果败于ゾ,何其智不蹇叔若也,殊为之惜。后考ゾ有二,东ゾ在今永宁北六十里,西崤在今陕州,其中相距三十五里。或谓故道今峡石驿是。余亲至其地,询知古道在张茅,去峡石五里。因策骑至张茅,见山川险,望之生畏。盖王莽以其地险,乃开今峡石之道。今峡石之路犹不能并轨而驱,则当日ゾ、函之险阻可想而知。晋自灭虢,据ゾ、函之固,有桃林之塞,以拒秦人之东,顾秦安能越此而东逞哉?于此乃知孟明非将才矣。为大将者,必知天时,必明地利。盂明竟昧昧以致匹马只轮不返,其为擒囚也,固宜。况由秦而东渡河,以道计之,当过虢之桑田(今阑乡),入桃林塞(今灵宝),越下阳(今陕州)、虢璋(今渑池。)周墙人(今新安),越王城(今河南府),历滑国(今偃师)、巩(今巩县)、成皋(今泛水)郐、(今密县),又西而后入郑(今新郑)。孤军深入,兵家所忌。无论其必不可得,即使得郑,将谁属哉?不得已灭滑而还,终亦为晋有,不能自守,此一定之理也。

  似不应愦愦至此。盖缪公之纳晋公,久欲图其割地,藉以为东图耳。迨晋诸臣不与,乃欲乘其丧不及备以掩而通东出之,谋为异日东辙计也。观其自华阴出关,经历二崤,绕周之に辕(今巩县)、伊阙(今嵩县),而后至今河南之偃师,行嵌岩深谷中二千余里,被弦高破其机关,乃灭滑还,其计原有在也。不料晋诸臣皆奸雄,早已窥破,岂肯令其越崤、函以东一步耶。是以虽败而缪公不肯罪之。

  此行盖非孟明之得已也。然欲行险侥幸,罪亦无辞耳。读书论世,其时、其地、其事不了了于胸中,未可轻易雌黄也。

  山西平陆县,春秋虞国也。河南陕州,春秋虢国也。今陕州至平陆不过五里,由大阳渡渡河而行,虽迂道亦不至十里,山西到陕非由平陆不得达。自春秋至今二千余年,此道不易。晋欲取虢,舍虞即无由通。借之道以灭虢,归不灭虞,是终不能有虢也。此理不论何人亦当明之,而虞公竟宴然自安。千古愚人,莫虞公若矣。

  嘉庆戊辰九月二十二日,行抵华阴县。将欲游华,细雨不辍,虔心默祝,早饭罢,忽然开朗。县尹遣人告曰:“天助游兴,少俟路出,可先至玉泉院。明晨入山,当具匹帛、布履、山舆以待。”及晡时,与小鹤同年乘马出郭,对岳前行。

  危峰插天,秋树红黄相间,日光射影,如画里行也。过古云台,庙宇宏壮,惜倾圮已甚。又转而过十方院,绿竹夹径,清泉细流,其声琅琅然,则至玉泉院也。

  泉自山岭而下,清澈毛发,饮数瓯,味甘洌沁入心脾。院有亭,亭下大石镌“山孙”二字,人因称曰山孙亭,字方二尺余,体似隶,笔法苍古,不知何时书也。

  有石洞卑而狭,传内藏希夷遗骨。上有小碑,署“希夷遗冢”四字。有石屋,内塑希夷睡像。联为蒋爰亭侍郎撰,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