累及亲党,遂自呈身。是时部抚司道郡县守令僚佐俱在浔镇,以民居作公馆者十有二所。闻左黄归,蜂拥之去,绝无他言,惟有皈命投诚而已。惟力辨与朱峋父子无涉,始终无异词,当事者莫不伟之。至于朱峋素行,以赀傲睨一世,父子骈戮、妻孥皆徙极边,非不幸也。
  庄氏居浔未久,因其饶于赀、故世情不替。初发难,为归安令。令吴姓,故墨吏也;不过为恐吓之词,以冀升斗耳。而君维即挟书长安,草疏欲上陈。辇下诸公,漫词慰遣之。时予居西村,君维归,以疏稿示余,自以为无恙矣。而墨令乃捃摭其书中悖乱之语,以达于部使者。部使者不敢隐,上之于朝,而狱不可解矣。
  或问逆书致罪之由,余不知其细。但闻之前人曰:如书中所云王某孙婿,即清之德祖;所云建州都督,即清之太祖也:而直书名。又云长山衄而锐士饮恨于沙磷,大将还而劲卒销亡于左衽——如此之言,散见于李如柏、李化龙、熊明遇传中。又指孔、耿为叛。又自丙辰迄癸未俱不书清年号,而于隆武、永历之即位正朔,必大书特书。其取祸之端有如此。况无志、表、帝纪世家,止有列传。即王阳明一传,有上下卷,共三百余页。其冗无体裁可知已。所谓三长五难者,安在也!
  事在辛丑之春,决狱在癸卯之秋。潘、吴诸子在狱日,以赋诗为事。时余寓凫溪,而戴子芸野笠馆于庙址之南,相距里许,时相过从,得见诸子传出音讯诗篇。及既授命,芸野为潘、吴立传,独于左黄则言其少年游冶;至于慷慨激烈,力辨朱峋之冤,则未之悉也。余为备述其故,芸野始为改窜一篇。是夜,余梦己身在一荷亭之上,左黄在水次搏颡谢余。余急起掖之,则已沈水中矣。次日与芸野言,共嗟异之。
  蒋西宿麟征,一字辕文,为蒋仪仲之子、姬载先生之犹子也。诗文敏妙,风仪秀颖。庄氏招之,初不愿就,为贫所累,不得已而赴。命之作文,不容留稿,恐其窃归也。并禁其出入。苦不可言,痛哭辞去,后竟及难。
  张文通馆于庄氏,草稿皆作细楷。时子相已死矣,张以有明一代理学诸儒无人作传,故应勉之,亦不虞其至是也。闻其膝上有淡墨痕「成都杨慎」四字。
  张非仲隽,一名僧愿,为博士弟子员,于经史百家,无不得其旨趣,所与游皆名彦。楼居积书甚富,手录者千余卷,拥列左右,己则坐卧其中。后为庄氏所招,作有明理学诸人传。其稿另录出,名曰与斯集。祸未发时,已知其非,逃于僧舍。年已七十余,丁母忧,茕然缟素。有诗云:空楼独夜雨床床,却把平生细较量:灾异日新忧患短,悲歌不足寤思长。曾无入巷哀王烈,徒有抛娘学范滂。好个典斯题目在,轻讴缓板赴排场。就逮时,谈笑自若,与藩、吴诸人同遇害,所着有西庐诗草四卷。
  董诵孙二酉,少有神童之名,学问渊博。与周安节相好。倡和勒诗牋。书法亦精妙。史事发时,没已三年矣,发塚斫棺甚惨。子濯万与沂,九岁有感怀五言古诗四章,顾茂伦为之跋,亦英品也。及祸至,从容就缚,士林惜之。
  潘力田柽,居平望,藏书千卷,善着述,有松陵文献十卷,今某府二卷行世。与吴赤溟炎有志作史而未敢,商之牧斋先生,深许之,亦未有成书。其就庄氏之请,非所愿也。授命之际,谈笑自若,真杰士云。
  韦元介全祉,一字真长,弟次申全佑,进士,青岑明杰之子也。祖镜台先生,精岐黄之术。元介先卒,次申被难。
  茅鼎升元铭,鹿门先生之孙也,以明经为学博。少有文名,试每高等。与章诺臣上奏、陈闇仙骝、吴大雍盘,四子齐名。伪书编纂,仅数月耳。已而之任,逮于任所。
  南昌黎博庵元宽,督学两浙,年高望重。逆书有名,督抚移檄,兵围其第,全家抄没。苕城李霜回令晰,逆书有序,被逮时,适其家有庆祝之事,亲族七十余人悉被擒至,官以渐讯免。
  吴心一者,浔上董氏之仆也。少时窜身徐氏,欲读书,遐周先生怒之,必欲令入府供洒扫之役。此子徒跣哭请于先祖,遂受业门下,得列青衿。间庄氏有史事,心艳之,得列名其中;亦被惨戮。曾有唐诗之选,吴芳轮系为之序。幸刑尊廖公昭雪,得以无恙。
  刻工汤达甫、刷匠李祥甫,亦为饥所驱,祸亦及之。齐康成治为博士弟子,好学能诗。子相以脯修招之,其约已具二十四金矣。后批曰:果能专精勤敏,则愿加六金。遣仆送至,齐览而讶之,遂坚不赴;以免于祸。后以贡为学博。
  潘友龙尔夔,慷慨有风致,能文工书。庄氏慕之,列其名于简端。偶与君维有财帛交,以致诟,君维怒,削其名,得不罹祸。
  随笔云:所列纂录诸子,与余有交,故略序其概。其余不相知者,不及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