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复阻之曰,向西虽有三家,皆穷官,无足取。兵遂放排枪而去。此中有天幸,有人和,危险极矣。
十四日(初二日)阴。外间复扬言,今日轮抢南城。或言今夜掠各住户。商民皇皇惴惴,几不聊生。诅咒唾骂项城者,昌言不讳。东西邻来责言,谓民国已无自治之能力,将以兵力实行干涉,画界防守,如庚子故事。项城惭且愤,力以能保卫自任。乃发命令军法从事。责成民政部、步军统领、游击队加意防范。英、俄、德、法、美五国,合兵游街,以耀军威而镇人心。警厅传令下午六钟后,即断行人,行者以枪击之。通夜寂无一声,居然安靖。余解衣酣寝达旦。营务处满街杀人。凡抢一瓶一几者皆戮之,悬首稿街。警厅亦请大令长刀杀乱人,乱人稍惧。使十三日即严刑威众,何至有西城之乱。亡羊补牢,不太晚乎?大乱示子侄平时不留馀,用时无寸尺。种树好追凉,贮泉终解渴。感应只一机,如铁赴磁石。
君子慎造因,乖和唯所择。但逞一朝快,遑知前路窄。翳桑一饭仁,竟解滔天厄。汝曹知此意,天和葆肝膈。春气生之萌,秋叶死之积。
十五日晴。(初三日)上元旧节。采涧夫人生日。晨起衣冠祭神。午刻合家祝寿。润泽、干卿、卿和、量能兄弟均来。饭后,三兄亦枉祝。余出城访隐公论学,干戈之气化为经籍之光,良友正未易得也。上灯祀先,市肆不通贸易,不能备物,聊展诚敬而已。接大兄上海电,问两宅安否,即电复均安。夜月皎然,人声俱寂。
十六日晴。(初四日)南园、晋甫、珩甫均来谈,人心稍定。余仍手一编自遣。接萧小虞亲家存问信,随手作答。十四日乱兵自京溃至天津,勾结本地乱兵土匪大掠河南北。
近数年,天津繁华过于上海,今乃付之一炬。北方元气,十年不能复矣。保定亦被抢,不论贫富,均存四壁而已。豢兵之害如是!五代骄兵之祸,将见于共和世界矣。
十七日晴。(初五日)午饭后至恒裕一行。
十八日晴。(初六日)惊蛰节。接常州电问安否,即电复平安。玉山侄自津来省视,其意可感。澜翁已全眷南旋,不向张镇芳手下讨生活矣。张为运使时,津人衔之次骨,乃令其坐镇北门。十四之乱,镇芳闻警先遁,其视陈贵阳之老成镇定,不啻霄壤。
十九日晴。(初七日)终日坐簃中,随意看书消遣。饭后步访东邻春茂之。接武昌管信。
二十日晴。(初八日)范俊臣、廖子方均宋省视(俊自山东来)。饭后偕锡兄访南园。
以日晷测日影,随节气为转移,向来不爽累黍,自初三日交雨水节后,置之日中,乃无影。
退至立春节,则一线显然。岂司天误排节气乎?抑太阳行度忽迟乎?前日既交惊蛰,置针于雨水,其影顿现,而惊蛰仍无影。余不通算术,当向畴人质之。(〔眉〕交春分节后更测之,针影并不差,然则非偶然也。初五日。)
二十一日晴。(初九日)郑先生自京南礼贤镇来。午初率两儿在先师位前行礼开学。
世界虽乱,书不可不读,道理不可不明。饭后出城至利仁义塾,为幼童三十人开学。大乱以来,学堂开学此为第一处矣。顺省三兄,交到大兄上海信,并由汇丰汇洋六百元(内有六房三百元)。五色旗又招飐于街衢,因项城明日受任也。然焚掠之馀,索然无生气矣。夫内外总厅欲媚其主,但于各厅区悬旗足矣。各店肆伤夷未复,创痛方深,怨咨之不暇,庆贺云乎哉!夜略设数肴请先生(鱼翅、活鱼、江瑶柱)。
二十二日(初十日)晴。朗轩、晋甫来,谈论方豪,忽闻城外有兵队相哄拔帜易帜事,皆惊而去。甚矣,忧患之伤人也。买宝应《朱止泉先生文集》,价洋二元。余于庚辰年在武昌,得先生所编《朱子分类文选》,笃好而熟读之,阅前序,知先生有《朱子圣学考略》,积十馀年心力而成。沉思研虑,深窥朱学要妙密切,渴思一见。阅十年,始得旧抄本于厂肆,价银五两,喜极加餐。治之三反,始于朱学粗得要领。今又得是集,庶几左右逢源矣。乃知天下事物,好之深,求之专,其乐有如是者。灯下读行状一篇,能阐明先生学悟精神紧要处。接大兄上海信,随手邮复。今日三点钟,总统受任时,突有大黄旋风自东北来,卷地而起。夜,风尤狂,合家破胆之馀,惴惴不敢安寝。杜诗云:“至今犹破胆,应有未招魂。”真道出遭乱人情味也。
二十三日(十一日)阴,大风惨栗,天顿寒。突闻城外有乱事,探之皆造言以惑众也。《大(小)雅》以讹言繁兴为大乱之象,向来颇疑为何至于此。今年历其境,始知不诬。茂之、茀田、润泽来谈。夜坐籍中,看《通鉴•光武纪》一卷,《朱止泉文》三篇。接次伯常州信。
答隐公二首
世外桃源何处寻,入山只恐未山深。小窗梅影三更月,便是萧寥太古心。
闻君读《易》可忘饥,人世谁知有是非。悟彻此心无住着,水流云起总天机。
二十四日(十二日)晴。午刻偕锡兄、宝惠至大观楼西餐,觐枫作东。自十二日至今,坊馆不开,颇有食淡之苦,得此稍饱馋吻。甚矣,淡泊之不易久处也。学道近三十年,尚徇口腹之欲如此!归寓看医书一卷。接禹九上海信,问安否,随手作复,附呈上八叔信。
二十五日(十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