亦等诸妖梦矣。又二十年,袁督两粤,谢病归。陆公果正揆席。余昨阅《时报》,忽睹袁有致总理电,请上以位让总理。
闻直督陈筱帅不愿与禅代事,将挂冠去。继其位者或在树勋乎?文达之梦,余向有所闻而不详。今年回常州,次远堂伯为余详述之。堂伯盖得诸文达口述云。
梦境碧波万顷碧峰环,茅舍濒湖竹万竿。梦里平生方寄快,醒闻寒柝一灯残。(前二句凌空着笔,第三句方点出梦字,章法颇奇。)
初二日晴。午后南园来。傍晚,偕锡兄同至聚魁坊,又用电话在禁卫军唤宝惠同饭。
归寓晋甫亦来。日本少佐多贺崇之介善茀田来访余(多贺曾充将弁学堂教习,茀田其学生也),痛论共和政体之不可行于中国。缘日本主张革命者极多,中国民政若成,潮流必波及其国。故其政界中人,均惴惴以维持君主也。多贺又言:日本,君主国也;而中国学生自日本归者,反主张革命。美利坚,民主国也;而中国学生自美洲归者,反主张君主。似成一反比例。盖东国政府虽较胜中国,而秕政亦多。美国民政垂百年,浸有流弊。学生各
目睹其害而思矫之,故相反若此。其言极有理。观于梁任公素持民主主义,迨游新大陆归,目击民政之不堪持久,遂一变而为开明专制之说,良有由也。
初三日晴。买梅花十馀株,水仙数十剪,陈列厅事中。时事虽乱,吾心自太平也。
饭后闷闷无事,出城访润田(并存公善堂外部岁捐二百两),同饭于福兴居。京官闻临时政府将立,恐反对者扰及市闾,于是又纷纷遁去。呜呼!此百日中,南省虽乱,北方却一无所见,唯见京官眷属之乱乱烘烘而已。看《通鉴•后周纪》,周太祖规模度量远过前四朝。世宗继之,骎骎有统一太平之象。此为五鼓以后,晨旭虽不出地,而清虚爽朗,已渐趋于大明矣。
《刘宗》之第二首:渡河未遂宗留守,解甲徒闻杜重威。梦里江山何处是,北风吹老首阳薇。
初四日晴。未刻答访多贺,多贺又介见其友川岛浪速(充我国民政顾问,官加二品衔),密谈三小时。川岛谓,中国若成共和,日本有必亡之道者二:一则其国民党必起为朝廷为难,俄罗斯将乘衅而取其国;一则中国南方必大乱,列强将不得已而瓜分。日本虽可得奉天,然以东方一隅,抵抗各大国;俄得蒙古、黑龙江后,日本在其包罗中,其折而入于俄也必矣。故今日扶持中国君主,正所以保东亚也。可谓肺腑毕露矣。复徐花老天津书。又寄吕五舅常州书。
初五日晴。午后至同志会,欲探访近事真相,乃不见一人,怅怅而归。朗、珩来夜谈。卧思《老子》所云“绝圣弃知,大盗乃止”及“焚符破玺,而民朴鄙;剖斗折衡,而民不争”等语,从前读之,诧为怪论,今日乃悟其旨。教育普及,广开民智,世界之争,正未已也。二十年前,李橘农同年为余言《红楼梦》小说(又名《石头记》),与今本全然不同。且言先大云公曾手评,以读《史记》之法评之。语虽不多,眼光特高。余颇向往之。
顷上海有将原本石印者,宝惠预购一部,先取来十本,字句果远胜今本,惜尚未睹后半,不知结束如何耳。书中所撰各诗,皆深得晚唐三昧,格律韵味,纯是韩、吴家法。知曹雪芹于晚唐诗煞有工夫。余幼时阅此书,即喜其诗,特录成一册读之。故余之诗学,实自《红楼梦》来。余之学为古文,则始于《水浒传》。
初六日晴。献廷、茀田来谈。茀田谓,前日余晤川岛时,其公使伊集院坐隔帷幕,思出见而以冒昧为嫌,尽聆吾语,甚叹为外部大臣及使臣之才。余当时亦颇疑日使必在彼,盖川岛所言,非有天皇训令、公使意旨,不能若是披露也。未刻至同志会商办极重大之事二端,余实主稿,兹暂不宣泄。闻阁臣已筹战备,大约十一日停战期满,即宣戒严令矣。
积懑已深,顿有气吞三吴之概。连日灯下看孟瓶如先生(超然。闽人,乾隆朝名宿)《使蜀日记》两卷。所记晋、秦、蜀地形、风土极详。恨不身历其境。乃知少陵、山谷、剑南诗中描写风景,字字真切,非身历者不能知其妙也。又知读名人诗,切须揣摩咀嚼,断不可囫囵滑过。
初七日晴。傍晚诣同志会。三兄、朗轩、晋甫均来夜谈。上午十钟,官军克复潼关,追贼西窜。午后日旁生珥,形椭圆,其光射目。
初八日晴。甚暖。以腊八粥供菩萨,荐先人。世虽乱,礼不可废也。午刻至电灯公司,同志分见外国公使,以伐其谋。余与康侯、子敬、展云会晤日本公使伊集院:一、报告南民军扰害情形;一,力辨报纸所载亲贵群谋排外之诬。出城至通记索食疗饥。又至北城分司厅胡同访川岛久谈。归寓已过晚饭矣。诏封衰世凯一等忠靖侯,授张勋为两江总督(此初六日事),朝廷似有规复南京之意矣。夜半十一点钟军谘使良弼自肃王府归红罗厂寓,有乘马车之军服人出车拜谒,既近身,陡掷炸弹,党人立陨,良弼急避,仅伤其足,骨肉糜碎。急延日医治疗,足虽废,当不致丧命也(次日知暗杀者为君主党中人,奉天人。
良弼近日力主共和逊位之议,故遭此一击,惜乎不死也)。(〔眉〕十一日竟死。)
初九日晴。大媳生日。作霖来畅谈,留其午饭。作霖出示所作代军队致亲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