仓谷疏,剀切得体要。南漕改折之议,发于冯景亭《校邠庐抗议》。近来一般学者皆力主此说。观于京师偶有警耗,外米不至,奸商居奇(前十日米价涨至每石银十二两,而犹不得米),倘使仓庾空虚,都下十万户皆将饿死。始知书生之见,徒有理想而不合事实,断不可行也。余以为不唯海运不可停,
并河运亦不可废。又旧制督抚同城而治,郭嵩焘、薛福成二公皆以为可裁并,余意亦深然其说。即今思之,湖北巡抚不裁,瑞澂虽逃,苟得一有胆力之汉巡抚,无难调遣标兵,居城定乱,何致一长官逃而阖城属员皆逃乎?益知祖制之不可轻动也。长沙兵变失守,巡抚余诚格遁去。
初二日阴。气象殊不佳。门人廖子方、岑敏仲来畅谈。余近日悲愤交迫,见人辄痛骂政府,以抒其忿,几成狂易。呜呼!大好江山,竟使纤儿撞坏之耶?未刻赴医学研究会,以各省协济之款不至,暂停学堂。步游厂肆,在文友堂、荣宝斋略坐。时政之颠倒错乱,商人亦洞见之,岂政府反不知耶?无他,循私嗜利之心胜,遂置祖宗基业于不顾耳。买《张濂亭文集》。张、吴(挚甫)齐名,而张之文品过吴远甚。盖张务自修,吴不免揣摩时好耳。梅叟来夜谈。复表侄蒋彤伯书。
初三日晴。霜降节。传闻宜昌陷没,又闻长沙失守,未审确否。傍晚,珩甫来,偕锡兄同饭于聚美楼。金台联衔上疏请斩瑞澂,监国特召见三台长和解之。台臣之欲杀瑞澂,为国家宗社计也。监国之视宗社,当重且切于诸臣,乃力袒瑞澂,一若台臣之与瑞有私仇者,岂不异哉!客去读濂亭文数篇,借以忘忧。
初四日晴。闻信成银行关闭,至恒裕一行。午后至华德交通社拍照,公送什佛尔君。
赴北城访杏老,晤幼舲久谈。三日不得大营电,至为悬心,询之杏老,亦云未得也。唯闻已进扎祁家沟(属孝感)。出城在大德通小憩,因至万福居赴陈哲夫之约,座中咸放言无忌,皆愤激之谈,可以知人心矣。长沙兵变,宣告独立,抚臣余诚格逃至岳州,瑞澂逃往九江,行将远飏矣(〔眉〕或云被囚禁)。朝廷犹爱之而不忍加诛,奇极!行见逃官之接踵也。有得革命军告示于火车站者,署衔大都督黎,与明季都下于三月初即得闯贼示谕云十九日破京师,如印板文字。彗星见于东方,尾扫西南,长二丈馀,星芒如月。
复萧隐公简承誉殊不安,然谓此即致良知真工夫,则深荷指点也。连日警报沓来,此心夷然不动。偶坐斋中举书卷,心思辄能深入。虽未能将祸福死生置之度外,而恐怖纷扰之念,则消除颇尽矣。唯目睹是非颠倒,纲纪荡然,大廷广众,颇多愤激之谈,甚违老兄谨言之训。旋悔而旋犯之,要当勉自抑制收敛,以求寡尤。此事言之若易,行之实艰,盖根芽未刬平,一触即发耳。昨晤子恕,亦深以尊况为念。当图有以报命,唯为道自卫。不尽。
初五日晴。五日不得大营消息,传闻异辞,扰人心曲。午刻接宝惠信,仍是三十日花园所发,乃用专电问禁卫军徐元甫军谘,始知大营初三日已逾孝感,前锋颇利,此心略定。任栋臣午前来访,请以文王课占之。余在关帝画像前通诚默祝,得师之临(初爻变),栋臣断为平安。余占军务,适得师卦,可为一诚相应矣。罗镜湘亦来久谈,出示近日咏事诗,有极似子美处。处境同,斯诗境同,固知揣摩不在形迹也。资政院纠参邮传部大臣违法侵权,激生变乱,奉旨盛宣怀着即行革职,永不叙用。三阁臣率行署名,交该衙门议处。
又据端方电奏川乱情形,实非叛逆,奉旨护督王人文、署督赵尔丰均交阁议处,署总兵营务处总办田征葵擅毙平民,革职发往巴藏。署提法使周善培等结怨绅商,均革职。释放川绅谘议局蒲殿俊、罗纶、邓孝可、颜楷、张澜、胡嵘、江三乘、叶秉诚、王铭新、萧湘,责令分投开导土匪迅速解散等因。巨谨谓,朝廷措置川事得宜,川乱不足平矣。又邸抄荫大臣孝感来电,初一日、初三日在刘家庙连获胜仗,毙匪正副队长各一名,匪遂败退,状极狼狈。九江、湖口相继失守。
初六日晴。季超丈来谈,留午饭。饭后至邮政总局取现洋六百九十五元。门人朱楚
白、姚石老均来久坐。楚白述其乡先辈罗公(其名余忘之)生平精术数之学,曾谓章皇践阼建号顺治,顺字为三百一十八,隐应国家景祚。其说盖有所本,然则卜世尚有五十年,天佑大清,非可暗干也。授袁世凯为钦差大臣,各军俱归节制,军谘府陆军部不为遥制,以一事权。召陆军大臣荫昌回部供职,援军交冯国璋、段祺瑞统带。晚饭后访民政大臣桂月亭同年,与筹乂安市面流通钞币之策。宝骏忆母情切,苦欲南归省视,余不忍拂之,适有妥伴,遂遣之,遵海而旋。火车人多于蚁,强得一席地而居。三年新政,举中国二千年之旧制,列圣二百年之成法,痛与刬除,无事不纷更,无人不徇私,国脉不顾也,民力不恤也。其为害,智者知之,愚者知之,即当权之大老亦未尝不知之。所不知者,我监国及四亲贵耳(洵、涛、泽、朗)。大老知而不言,廷臣言而不听。日胺月削,日异月新。酿成土崩瓦解、众叛亲离之大局,而吾属横被其忧。念及此,不禁放声痛哭。罪魁祸首则在张之洞、张百熙之力主令学生留学东洋。
初七日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