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徒范栋臣(国梁),现为陆军部所用制造之才,远逊其师,然在中国已首屈一指。中国所用枪炮,买外洋现成者固谬(外人决不肯以新式极精之器售与中国。近来日本既胜俄,其用旧枪炮,无所用之,我东三省徐大臣乃以廉价尽买之),即取其图式自仿造,亦误。两国交战,偶有小挫,军士决不能携枪炮而逃,敌国得吾弃器,纳以弹子,即可还击我军。我之仿造愈精,彼之借用愈便。故各国自制枪炮,必自出式样,自定径口,使敌得之为无用。中国不明斯意,乃以维妙维肖不差杪黍为能。此与赍粮资寇何异!即如从前北洋练陆军,延德将,纯用德国口号行军。口号为军中秘密机关,岂可沿袭敌国。毓鼎己亥召见,曾痛言其弊,圣上深以为然。闻此弊近已改变矣。
十三日晴。风大,有旱象,心窃忧之。午前诣史馆,堂餐后赴张振丈馀园戏局(振丈明日生日)。至袁珏生处为其幼女诊病。绕厚载门至荣相处道谢。又至编书处校阅书四卷。
一日在车中读《千金方》一卷,颇有所得。若能专治此书,当入神妙之境。得笏斋书并赠我虾须帘对联一付,漆书石庵七言,甚精巧。
十四日晴。泗水蒋佩南(颍滨)介田介臣同年来见。刘梅舫自奉天来久谈。饭后至恒裕,查询玉臣叔祖官事。至崇效寺赴冯公度赏花局。此局凡八人,值花时则轮为东道,为最清雅之会。十日大风扬沙,黄霾蔽天,牡丹离披,零落殆尽。其初开者亦为黄尘所掩,光采黯然。徘徊中庭,惆怅不已。席散,梅叟固邀饮于瑞蚨祥南栈,绕前门而归。门人孙治平集股八万元,购德国新出轧麦面机器,出面多而且洁。据西人言,向来面色稍黑,皆麦尖使然,因制此新机专去黑尖,则纯白矣。西人用心如此,而愚民仍欲守土法以抵之,其势必不相及,人工之劳逸,货物之精粗,相去悬殊,吾国实业安得不为所并耶?蜀地向种罂粟,近年禁烟减种,将来种麦必多,治平拟运机入川,提倡实业,其意甚善。此举若成,不特蜀民食其利,异时铁路告成,麦面出境行销,可为全川富强之本。余甚奖誉而赞成之,乃为作书致川督赵次帅,请其加意成全。
十五日晴。朱春和(远绶)来见,门人颂青大令(远缮)之胞弟,由乙未进士令蜀,历宰剧邑,过班道员来京引见。余详问蜀中政事。午刻常府京官在会馆公请新放常州府长志泊太尊(明),到者十三人,乃候至酉正犹不到,只可送席其寓。梦陶丈及余等各解衣进食
(主人自十一下钟至今,有饥惫者)。酉正二刻长公始到,命长班迎门挡驾焉。医学会洎陆天池招饮,均未能往。灯下写应酬字多件。两日细看梁任公所著《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》四章,实能提要钩元,从古书无字句处推明微言大义。
十六日晴。质钦来谈,留其午饭。出城至朱芷青、毕怡臣两处贺喜。又,贺马积生前辈选湖北盐道喜。翰林资格满十二年,截取选道员,此其发端也。至编书处复看进呈正本。
灯下写屏对七件。每日夜饭后如此,似于开拓心胸,舒活筋骨为有益。看梁氏书英儒倍根、法儒笛卡儿学案。倍为格物派,笛为穷理派,皆以实验为主,辟空想悬揣之谬,与朱子学派颇近。盖其宗旨即朱子《大学补传》“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”至“全体大用,无不明”一段道理也。若卢梭学说则近姚江。
十七日晴。午后答拜各客。至乡祠赴刘惺庵同年之约。大风复起,旱象已成,闻麦苗俱枯槁无望,心甚忧之。灯下草《敬陈时政阙失,宜饬中外修省疏》,未脱稿。以李光铠、宝铭、宝骏衔照,托恒裕呈换议叙实官部照。
十八日晴。余熙臣自常来,予十六七岁时旧交也。当时熙臣甫弱冠,气豪而壮,下笔不能自休。予时学为诗文,与诸公车上下驰骋,诸君视予为畏友,忘年与交,熙臣其一也。
倏忽三十年,熙臣则头秃颐缩,几成老翁,予幸尚强壮。回首旧游,相对太息。饭后至编书处,复阅正本六卷。又删定杨德孙所撰《法兰西历史》一卷。出城至长椿寺行吊。接次寅信。
灯下写折扇二柄。看梁纂《英儒达尔文学说》一卷。达氏种源论,推明万物天演竞存之理。
大凡人物之生,有天然淘汰,有人事淘汰,占于优位则胜而存,退于劣位则败而灭,其理甚精。余验之万物,证以中国历史,确不可易。处今日世界,尤宜熟复斯言。
十九日晴。巳刻诣史馆。午餐后至贤良祠恭送宗室文达师神位入祠,行礼而出。绕西城至编书处,雷声大作,急归寓,倦眠片刻。写致杨濂帅公函,为畿辅、顺直两学堂筹款。
看梁纂《边沁学说》及《政治说》。边氏持乐利主义,较量人生苦乐度数,而就其至乐以为善,又推而至他人,使斯世皆得莫大幸福,以为乐利。然此义未易言。若所见不明,则陷于私欲,而为浅夫昏子之所为矣。近数十年,西人讲卫生,谋公益,创一切便利之举(如舟车以便行旅,电话邮政以便交通,皆是),皆本于边氏主义也。
二十日晴。张馥生丈(宝廉)自里来托办官事,均委诸恒裕,托润田妥实料理。馥丈谈及心耘八叔统带江防各营,专防常州、江阴一带贼匪。午初刻,起居注堂期,入西长安门,至署点派署理汉主事及递遗正副收掌。此实行事权第一次也。近来予于起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