辰,盖极乐者也。

  五月十五,余终身所不忘之日也。盖此日之于宫中,无不凶者。是日晨,余等一如往日以往太后卧室。乃渠腰痛甚,不能即兴。于是轮流按摩其背。其后乃下榻,惟为时稍晏,然其意殊怏怏也。继皇帝入室,跪其前,请晨安,而太后乃若毫不经意者。余见帝以太后不适故,鲜有所语而退。而往昔为太后栉发之太监,又以是日病,于是又命一人来,为太后佐助。太后乃命余等监察之,毋使之落一发也。盖落其一发者,率不能稍有所容忍。而此太监,又不若向之栉发者之黠,彼恒有术以藏之,使不之见。此监则不知所措矣,时惶惧甚。而太后又于镜中窥得之,乃询曾落其发未,渠以实对。于是太后大怒,命易其人。余见欲笑。但此太监,悚栗无似,不禁大哭。太后命其立离室中,且谓将有以惩治之。余等不得已而为太后助,此事良不易,盖太后之发太长,梳之实难耳。

  于是太后复临朝,一如恒昔。朝毕,乃举其事以告李莲英。李诚狠毒人也。当谓太后曰:“何不于其时扑杀之!”少间,太后命李以其人来,于其宫中加之刑焉。既毕,又谓食物粗恶,命取庖人而刑之。有人告余:值太后怒时,盖无一事而不非者。余以是故,虽以今日所遇,而处之漠然。太后曾谓余等之髻,垂于后者太低,殊觉过事修饰。余等之髻,固无一日不如是,而太后未尝道及之。当时彼目余等而语曰:“余今视朝,无需尔辈,其各归室重栉之,苟再见有如是者,余必立削其发。”余闻太后语,严厉如此,惊惧之甚,实生平所未有。余不知太后曾指余而言否也,但漫允之为宜,遂如其言以应之。余等方拟返室,太后复立出监视。行不数武,又闻其诟叱长寿,谓渠之自以其髻为是,亦命之去。途中颇有非笑长寿者,以是颇使之愤愤。当太后怒时,恒谓余辈所事,特欲使之怒者。实则余等无不兢战,谁敢出此,盖无不力求所以愉悦之,而适得其反耳。

  是日也,太后之怒终不已,故余时谋离其左右。余见太监辈,有趋其前以陈白者,且间有紧要者,太后乃读书不已,始终不之睨。实言之,此日余实自觉怆恻也。初时,余尚以为太监皆仆役之忠荩者。乃逐日视之,始尽悉其为人。偶尔鞭笞,殊未尝有所苦之也。

  旋皇后嘱余仍入太后室,侍之如常。谓余苟讽太后作骰子戏,彼或以是而忘其烦懑焉。余初惧将有所谴责,颇不愿往。继见后为状至诚,乃以试为答之。当入太后座室时,彼方观书。既见余,乃言曰:“其来前,吾愿有以语尔。尔知宫中诸人,固无一良善者否,余深恶之。以后尔髻毋再太低,以垂于脑后。今晨余未怒尔也,吾知尔与众人殊,慎毋为他人煽诱。颇愿尔日居余侧,如吾所语尔者,以从事可也。”太后语时,状极慈蔼,其面色亦不如晨间之厉。吾当许太后:苟能有以愉悦之者,实所大慰也。凡所语者,一如慈母之语爱子,故余之志虑,亦因之以变。且念太后,毕竟无不是之处,但恒闻吏人言:谓人之为太监者,无不凶恶,盖时时思所以倾害人,而实则毫无理由也。是日,各人之从事,无不格外审慎。有谓太后一经嗔怒,则无休时。然所以语余者,温蔼实甚,似尽忘其困扰者。例此言。适得其反。太后固不难于侍奉者,惟必观其举动耳。余思其魔力甚大,盖一经语余后,几令余忘其曾经盛怒者矣。而余之思虑,又似已为太后觉察。彼谓余曰:“吾能令人恨吾如毒,然亦能令人爱吾。吾固具此权力者也。”余思此言良然。

  五月二十六日早朝,庆王奏太后:“美使夫人康格,来请私觐,乞示时日焉。”太后谕俟至明日覆之。意盖欲得暇思索之也。时余仍居屏风后,方倾耳以听,而宫眷辈哗甚。

  旋太后乃命视朝时,无得或语者。余心大乐。盖如此。太后与宰臣之言,余或得聆其一二。其言固至饶兴趣也。朝后,太后命余排云殿备餐。殿居某山之巅,去时,太后愿徒行,故吾等乃缓步随之。共登山二百七十二级,且行崎岖之石上者,约十分钟乃达其地。太后于登山时,若毫不介之意者。有小太监二人,左右掖其两臂,扶之以上,其状至可哂。余见太后步履绝健,恒及太监之先,且不与一人语。当抵殿时,余等惫极,精力弱竭。太后固善行者,视此状大笑。盖太后之为人,苟其智与毅力,有能胜人者,辄欢悦。彼言曰:“吾老矣,然吾步履,犹能较尔少年为速。尔辈诚无所能,果以何事而至是耶?”太后性尤喜赞美,吾居宫中久,颇知设辞以悦之。然有赞美而不得其当者,彼又恨之。故虽谀辞也,亦靡不审慎出之。

  排云殿,一瑰丽宫殿也。殿前有一广场,如庭院然,中植红白夹竹桃殆遍。院中有瓷桌一,及瓷椅数事。太后坐御座上饮茶,默不一语。是日天甚清朗,且有日光,惟风甚厉。坐其中,不数分钟,谓风至巨,遂入殿中矣。吾见其如是,喜不自胜,耳语皇后:风将吹吾头饰去也。时太监辈,方置食物于台上,皇后暗示余等随之去,余等从之。及至殿后之游廊,遂共席窗台以坐,盖宫内窗牖,无不低者。廊之内,窗之下,砌砖如椅,广约及寸,谓之窗台。而宫殿中,除御座,从未见有椅者。皇后及问余:“曾知太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