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安国字平甫,介甫之弟也,常非其兄所为。为西京国子监教授,溺于声色。介甫在相位,以书戒之曰:“宜放郑声。”安国复书曰:“安国亦愿兄远佞人也。”官满,至京师,上以介甫故,召上殿,时人以为必除侍讲。上问以其兄秉政物论如何,对曰:“但恨聚敛太急、知人不明耳。”上默然不悦,由是别无恩命。久之,乃得馆职。安国尝力谏其兄,以天下忄匈忄匈,不乐新法,皆归咎于公,恐为家祸。介甫不听,安国哭于影堂,曰:“吾家灭门矣!”又尝责曾布以误惑丞相,更变法令,布曰:“足下,人之子弟,朝廷变法,何预足下事?”安国勃然怒曰:“丞相,吾兄也;丞相之父,即吾父也;丞相由汝之故,杀身破家,亻及先人,发掘丘垄,岂得不预我事邪?”
士大夫以濮议不正,咸疾欧阳修,有谤其私于子妇者。御史中丞彭思永、殿中侍御史蒋之奇承流言劾奏之,之奇仍伏于上前,不肯起。诏二人具析语所从来,皆无以对。治平四年三月五日,俱坐谪官。仍敕榜朝堂,略曰:“偶因燕申之言,遂腾空造之语,丑诋近列,中外骇然。以其乞正典刑,故须阅实其事,有一于此,朕亦不敢以法私人。及辨章之屡闻,皆懑谰而无考,反云其事暗昧,不切审实。”又曰:“苟无根之毁是听,则谩欺之路大开。上自迩僚,下逮庶尹,闺门之内,咸不自安。”先是,之奇盛称濮议之是以媚修,由是荐为御史,既而反攻修。修寻亦外迁,其谢上表曰:“未乾荐祢之墨,已关射羿之弓。”
熙宁十年七月,王韶献所著,名曰“发明自身之学”,皆荒浪狂谲之语。其一篇曰《法身三门》,其略曰:“敷阳子既罢枢密副使、知洪州,于庐山之北建法堂,中建法身像,号曰太虚无极真人,遂立三门,一曰鸿枢独化之门,二曰万灵朝真之门,三曰金刚巨力之门,太虚无极真人独化行于天下,而天下方赖幽明显晦,有识无识皆会而朝之。太虚无极真人出独化之门,建大法旗,击大法鼓,手提玉印,临大庭而躬接之。”其书凡十万余言,皆仿此。既而进御,又摹印以遗朝中诸公及天下藩镇学校,其妖妄无所忌惮如此。王公仪得其书以示余。
观文殿学士、知洪州王韶谢上表曰:“为贫而仕,富贵非学者之本心;与时偕行,功业盖丈夫之余事。”又曰:“自信甚明,独立不惧。面折廷争,则或贻同列之忿;指レ时病,则或异大臣之为。以至圣论虽时有小差,然臣言亦未尝曲徇。”又曰:“晓然知死生之不迷,灼然见古今之不异。通理尽性,虽未能达至道之渊微;立言著书,亦足以赞一朝之盛美。”知杂御史蔡确上言:“韶不才忝冒,自请便亲,敢因谢表,辞旨怨愤,指斥圣躬,公为罔慢。”于是落韶观文殿学士,降知鄂州。
交趾之围邕州也,介甫言于上曰:“邕州城坚,必不可破。”上以为然。既而城陷,上欲召两府会议于天章阁,介甫曰:“如此则闻愈彰,不若只就东府。”上从之。介甫忧沮,形于言色,王韶曰:“公居此尚尔,况居边徼者乎?愿少安重,以镇物情。”介甫曰:“使公往,能办之乎?”韶曰:“若朝廷应副,何为不能办?”介甫由是始与韶有隙。
李士宁者,蓬州人,自言学道,多诡数,善为巧发奇中。目不识书,而能口占作诗,颇有才思,而词理迂诞,有类谶语,专以妖妄惑人。周游四方及京师,公卿贵人多重之。人未尝见其经营及有囊橐,而赀用常饶,猝有宾客十数,珍馔立具,皆以为有归钱术。王介甫尤信重之,熙宁中,介甫为相,馆士宁于东府且半岁,日与其子弟游;及介甫将出金陵,乃归蓬州。宗室世居者,太祖之孙,颇好文学,结交士大夫,有名称,士宁先亦私入睦亲宅,与之游。士宁以为太祖肇造,宗室子孙当享其祚,会仁宗有赐英宗母仙游县君《挽歌》,微有传后之意,士宁窃其中间四句,易其首尾四句,密言世居当受天命以赠之。世居喜,赂遗甚厚。
进士叶适试补监生第一,介甫爱其所对策;布衣徐禧得洪州进士黄雍所著书,窃其语,上书褒美新法,介甫亦赏其言;皆奏除官,令于中书习学检正。及介甫出知金陵,吉甫荐二人皆安石素所器重,上召见,适奏对不称旨,上以介甫故,除光禄寺丞、馆阁校勘检正官,月余而卒;禧称旨。禧无学术,而辨口,扬眉奋髯,足以移人意。上或问以故事,禧对此非臣所学云云,其说皆雍语也。而蔡承禧收得雍草封上之。承禧又言:“禧母及妻,皆非良家,禧与其妻先奸后婚,妻恃此淫佚自恣,禧不敢禁。”又言:“禧前居父丧而博,为吏所捕,因亡命诣阙上书。”
郑侠,闽人,进士及第。熙宁七年春,上以旱灾,下诏听吏民直言得失,侠以选人监安上门,上言:“新制,使选人监京城门,民所赍物,无细大皆征之,使贫民愁怨。人主居深宫,或不知之,乃画图并进之。”朝廷以为狂,笑而不问。会王介甫请罢相,上未之许,侠上言:“天旱由安石所致。若罢安石,天必雨。”既而介甫出知江宁府,是日雨,侠自以为所言中,于是屡上疏论事,皆不省。是岁冬,侠上疏几五千言,极陈时政得失、民间疾苦,且言:“王安石作新法,为民害;吕惠卿朋党奸邪,壅蔽聪明;独冯京时立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