罔天听,而况于三辅郡县乎?上令中官自行回奏,气势为之少衰。

  辛巳,贼陷洛阳,福王被害。上召对群臣于干清宫;先生奏:闯贼从四川来。奏未毕,枢臣陈新甲从旁急应曰:贼自秦来,不从川来。言至再。督师杨嗣昌奏:流贼九股,已抚其八,只张献忠与曹操逃入蜀。闯贼在献忠一股之内,今从川来,所过地方,不见拦截,则嗣昌之欺君露矣;新甲表里为奸,故不禁其辞之暴也。

  寻长吏垣,先生言治之盛衰,由于言路之通塞。臣为六垣之长,苟一垣不言、一事不言,皆臣之责也。一日召对,上厉声曰:言官须是设身处地,奈何苟且塞责。先生对:设台谏,本以求言;宁言不当,无使其畏而不言,愿皇上勿生厌薄!

  宜兴再召,悉反前政:引用正人,撤回差珰;停止缉事,蠲租清狱;行间赏罚,朝报夕可。天下仰望丰采,刻期太平;而门多杂宾,性少刚节。先生故宜兴之门人也;谓其一时之君子曰:吾辈当夹持相公,以成就其功名;无徒将顺,以为臧氏之美疢也。会推宣大总督,宜兴欲以门生江禹绪陪之;先生不可。冢宰承宜兴意,江为正推;先生劾冢宰私易不道。宜兴欲起江陵令史调元,先生于其名下注一钻字,遂止。宜兴之起,涿州之力也;宜兴无以报之,欲借守涿之功,复其冠带。先生与金光辰、孙晋固执不可,亦中格。且上言:阁臣先格君而后事功可建,亦必先积诚而后君心可格。人主菲薄朝士,必因外廷无一人、一事足称意旨;苟能不与中官作缘,不凭恩怨起见,不以宠利居成功,不以爵禄私亲昵,自起皇上敬信矣。宜兴虽恨先生,然终先生在朝,形格势禁,亦不至大段放倒、贿赂如后时也。先生又举史可法、范景文、孙传庭、蔡懋德可任司马。以为国事日坏,皆由司马之不忠;贿赂不绝,情面不除,推诿不屏,欺朦不破,恩仇不化,躯命不捐,以致刑赏倒置,功罪混淆。臣不知兵,安知人之知兵,所可信者,诸臣夙具肝胆,自矢忠义,愈于蠹国欺君、寡廉鲜耻之陈新甲耳。

  壬午五月,会推阁员,先生与冢宰李日宣、河南道张瑄共事。先推十三人;上命再推,又列十一人。六月辛酉,召对中左门,上怒徇私滥举,如房可壮、宋玫、张三谟何故得与?日宣对毕;先生奏:日宣平日游移少执持,臣曾有公疏纠之。第此番推举,实无徇私;即房可壮三人,未必果堪辅弼,论其生平,颇知自好。上怒未解,下先生等于狱,遣戍均州。先是,无名子效东林点将录故智,以二十四气分配朝官,达之御前。于是阁员两推所不及者,流言以实之。上聪明旁寄,遂以为然。

  南渡,以原官召。先生上疏:一曰勤学。春秋为孔氏要典,宜选方闻之士,朝夕进讲;高皇帝祖训,备历艰难,尤宜时时省览。一曰辨官。易言开国承家,小人勿用。其乘时射利、侥幸显荣、口舌得官者,不宜轻开滥门。一曰肃纲纪。肘腋之间,威令不行,四海生心。今于藩镇之中,忠勇可任,观望不前,速宜分别,以就钤键。一曰正人心。天启之季,丧心媚逆,余孽犹存,熏蒸弥甚。今兹附贼,岂缓刑章?又疏:陛下宜缟素帅师,亲临淮甸,声灵所震,人切同仇。而乃不称行在,粉饰仪文,志在偏安;窃恐偏安之业,亦未易也。马相将起阮大铖,举朝为难;铨衡不敢任其责,欲假中旨起之。司空缺,先以中旨升张有誉;先生封还诏书,不听。上言:臣于有誉,非争其人,争其事也。传升一途,非所以待正人君子。有誉贤者,未必即受;是用有誉者,乃所以斥有誉也。魏国公徐宏基公疏荐张捷,有旨部议。先生曰:何议为?因言:勋臣无荐举文臣例;使其人果贤者,必耻受勋臣荐举。已而以安远侯柳祚昌疏,遂起大铖。先生言:朝廷如此举动,邸报流传,第见微臣姓名尚挂仕版,必且相顾惊骇,谓臣负先帝之经纶、负陛下之明诏、负铨选之权衡、负琐垣之职掌,罪当万殛,穴地难容。伏望早赐罢斥,以为不忠之戒。盖先生大指以亲君子、远小人为立国根本,不以小朝廷而少有阿邑。故与群小争射龂龂,犹冀稍延国命。而无如天生妖孽,非人力之所能为乎!旋以大理寺左丞归。

  江上之役,以先生为吏部左侍郎署部事。事败,先生溺水不死,自刭又不死,行脚不知所往。吴市抱关,曾干封事;灵隐续句,以避扬觯:固先生之高致也。

  先生从子刘子讲学,最重风节。余尝闻其评品人物曰:太守张有誉、蔡屏周入觐,送监督户、工二部内官文册,长揖不跪;天下郡县,只此二公。又曰:关中一细民与冯少墟讲会,从此口不二价。一日过县治,见学会中二缙绅入谒县令,愕然曰:渠亦为此耶?终身不屑入会。嗟乎!使先生而首邱念重,当时何以称此细民乎!余尝念阳明之学,得门人而益彰。刘夫子之学,尚大行于天下,由门人之得其传者寡也。已而思之,彰阳明之学者,不在讲席遍天下之门人,而在孤高绝俗之门人,如两峰、念庵之徒是也。吾夫子之门人,当金石变声,金弦、吴麟征、祁彪佳、叶廷秀、王毓蓍死为列星,而先生力固首阳,又参错于其间。他日追溯渊源,以求其学,即无龙溪、心斋一辈庸何伤?其过阳明远矣。谨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