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煌,字武贞,会稽人。郡守于颖长初至,公与乡绅旅见;刺入,堂吏禀俟堂事毕而后见客。公大怒,索其原刺,拂衣竟出。及余回寓,而公已见顾去矣。越城不守,公衣冠投度东桥下;出没久之,犹举首曰:忠臣难做。复力沉而死。

  余增远,字若水。改革以后,居城南破屋,床头屋漏,则以鳖甲承之。担粪灌园,似老农家。病将革,余命儿子正谊切其脉。若水曰:吾祈死二十年之前,愿祈生二十年之后乎?余泫然而别。

  熊汝霖,字雨殷,余姚人。北变闻,余从刘夫子于武林,寓吴山之海会寺,公徒步上山相晤。东浙之事,趋死不顾利害。从亡海外,为悍将所害。

  孙嘉绩,字硕肤。大兵将渡,东浙郡县皆已献户口册籍,牛酒犒师;各官亦委署易置,人情蹜踖不敢动。公书生勃窣,起而创即墨之守,鸣钟伐鼓,号召其邑人。于是钱希声应于甬上,郑履公应于越城,张玉笥、陈寒山应于台、婺。然公本书生,应变非其所长,拱手以太阿授之方、王,而分地江上一隅。大兵数骑乘浅过江,列帅皆溃矣,公至滃洲而卒。营将章钦臣溃后,复起山中,见获。其妻金夫人,例入旗下,夫人强项不屈。问官始恐之以斩、再恐之以凌迟。夫人曰:吾岂怕凌迟者哉?磔毕,而行刑者暴死。夫人遂成神,以谓大金娘娘也。余若水作传;其烈古今所仅见。

  王毓蓍,字符趾。为人亢爽不羁,好声色;在先师弟子中,颇为逸群。及改革之际,上书请先生自裁,无为王炎午所吊;元趾亦自沈柳桥之下。先师曰:吾数十年来,止得此一门人。余每至越城,元趾顷刻不离。其笃于友谊如此。

  张煌言,字符箸。其父圭璋,字两如,甲子举人;尝教授余家。元箸为人跃冶而明敏过人,故能就死从容,有文山气象。当其被获也,已散遣士卒、悬洲独处,亦如田横之在海岛也。而补陀僧有借之以媚大帅者,遂遇难。

  王正中,字仲撝,北直人。其署余姚,乱兵充斥,颇能镇定之,事解。丁亥,访余于山中。辛卯,余住柳下,又来。辛丑,余迁化安山,又来。仲撝好天官、壬遁之学,皆余所授也。己酉,余在古小学,仲撝亦寓越城;生计消索,云将佃田五亩,卖卜以续食耳。未几而卒。

  张岐然,字秀初,武林人。读书深细,其读三礼,字比句栉,宫室升降、器皿位设,皆所不遗;音乐,则自制十二律管,考验合否;区田,则入山中与老农种植。乱后嗣法三峰,蜀僧潭吉作五宗救,半出于秀初。欲申三峰之屈,然其言有失伦者,人皆笑之。

  江浩,字道安,武林横山人。读书略见大意,而胸怀洞达,无尘琐纤毫之累。余与之月夜泛舟,偶争一义,则呼声沸水,至于帖服。后亦从释氏,改名义月。

  冯悰,字俨公,武林长桥人;为读书社领袖。余尝宿于其馆,偶论杨、左事,其门人顾豹文,问杨大洪何人也?俨公正色曰:读书者须知当代人物,若一向不理会,读书何用?三渡访余。丁丑,值先公谕祭,俨公列于执事。

  许元溥,字孟宏,长洲人。余与刘伯宗及孟宏约为抄书社。是时藏书之家,不至穷困,故无轻出其书者;间有宋集一、二部,则争得之矣。丙子,来越城,张登子大会名士,孟宏与焉。

  阎尔梅,字古古,徐州人。余游庐山遇之,坐五老峰顶,限韵赋诗;月色侵人,三鼓始罢。古古言自华山游返,然观其山行甚艰。人言华险,游者望崖而返。若古古能游,则知余亦不难矣。

  孙奇逢,字钟元,范阳人,移家百泉山。初以侠名,后讲理学,门人甚众。癸丑,寄所着理学宗传一部、老母寿诗一章。书云:汤孔伯来,知太冲为蕺山薪传。时年九十三。

  顾炎武,字宁人,昆山人。不得志于乡里,北游不归。丙辰,寓书于余云:辛丑之岁,一至武林,便思东渡娥江,谒先生之杖履;而逡巡未果。及至北方十有五载,流览山川、周行边塞,麄得古人之陈迹,而离群索居,几同伧父。年逾六十,迄无所成,如何、如何?伏念炎武自中年以前,不过从诸文士之后,注虫鱼、吟风月而已。积以岁月,穷探古今,然后知后海先河,为山覆篑;而于圣贤六经之指、国家治乱之原、生民根本之计,渐有所窥,恨未得就正有道。顷遇蓟门,见贵门人陈、万二君,具谂起居无恙。因出大着待访录,读之再三,于是知天下之未尝无人。百王之敝,可以复起;而三代之盛,可以徐还也。天下之事,有其识者未必遭其时,而当其时者或无其识。古之君子,所以著书待后。有王者起,得而师之。然而易穷则变、变则通、通则久,圣人复起而不易吾言,可预信于今日也。炎武以管见为日知录一书,窃自幸其中所论,同于先生者十之六、七。但鄙着恒自改窜未刻,其已刻八卷及钱粮论二篇,乃数年前笔也;先附呈大教。傥辱收诸同志之末,赐以抨弹,不厌往复,以开末学之愚,以贻后人、以幸万世,曷任祷切!

  陈确,字干初,海宁人。于先师门下,颇能有所发明。余丙午至其家,访之;时已病疯,不能下床,信宿而返。干初以大学层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