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,谓之曰:与吾书谒刺数十,将别亲旧,吾去矣。其子请曰:大人何往?公告以梦,子曰:此吉梦,其殆有归诏耶?公曰:不然,丰相之临终亦梦朝帝,盖永归之兆也。已而再寝,顷之觉,复谓其子曰:适又梦入黑漆屋三间,此棺椁之象,吾去必矣。俄南徐太守虞纯臣遣人招其子,告之曰:适尊公有状モ挂冠,正康强,何乃尔?莫测其意,是以扣公。言未既,闻传呼陈殿院来,若已知其故者,谓太守曰:死生定数也,公何讶?戒其子曰:凡吾治命事不可妄易。遂归携亲戚数十人酌酒告别,既退,命诸子、子妇皆坐置酒,谆谆告戒家人。见公无疾而遽若是,愕眙不知所答。迨夜入寝,有婢杏香奔告诸子曰:殿院咳逆不止,若疾状。诸子亟走至,则已趺坐,而一足犹未上,命其子为收之,才毕而终。终之七日,忽有僧欲入吊其家,以素不之识,止之。僧云:我诚不识公,但畴昔之夜在瓜洲忽梦一官人著朱骑马,导从甚盛,凌波而北,人马皆不濡,傍人指云:此陈殿院也。洎入城,见群僧来作佛事,乃知之,故欲瞻敬遗像,非有所求也。时名流多作挽诗纪其事,黄冕仲(襄)云:不须更草《玉楼记》,已作仙官第六人。张子韶(九成)云:凌波应作水中仙。盖谓此乃知世之伟人,皆非混混流转者,传说骑箕而为列星,其可信矣。
○元城了翁表章
今时士大夫论四六,多喜其用事精当、下字工巧,以为脍炙人口,此固四六所尚,前辈表章固不废此,然其刚正之气形见于笔墨间,读之使人耸然,人主为之改容,奸邪为之破胆。元符末刘元城自贬所起帅郓,当过阙,公谢表云:志惟许国,如万折之而必东;忠以事君,虽三已之而无愠。坐是遂不得入见。大观间陈了翁在通州编修政典局取《尊尧集》,了翁以表缴进其语,有云:愚公老矣,益坚平险之心;精卫眇然,未舍填波之愿。后竟再坐贬。此二表于用事下字亦皆精切,而气节凛凛如严霜烈日,与退之所谓登泰山之封、镂白玉之牒者似不侔矣。
○王定国记东坡事
王定国《甲申杂记》云:天下之公论虽仇怨不能夺,李定鞫治东坡狱正急,一日将朝,忽于殿门谓同列曰:苏轼诚奇才也。众莫敢对。定曰:虽二三十年前所作文字诗句,引证经传,随问即答,无一字差舛,诚天下之奇才也。此恐未必然。按东坡自熙宁初荆公行新法,自是诗语多及新法之不便。元丰二年言者论其作诗讥讽,遂得罪,相距止十年耳;不至二三十年也。藉使能记二三十年作诗文之因,人皆可能,似不足为东坡道也。定国记此,特爱东坡之过云尔。
●卷四
○东坡教人读《檀弓》
东坡教人读《檀弓》,山谷谨守其言,传之后学。《檀弓》诚文章之模范,凡为文记事常患意晦而辞不达,语虽蔓衍而终不能发明,惟《檀弓》或数句书一事,或三句书一事,至有两句而书一事者,语极简而味长,事不相涉而意脉贯穿,经纬错综成自然之文,此所以为可法也。
○东坡识任德翁
蜀人任孜字遵圣,以学问气节雄乡里,兄弟皆从老苏游,东坡所谓“大任刚烈世无有,疾恶如风朱伯厚”者,其后在京师有哭遵圣诗云:老任况豪俊,先子推辈行。又云:平生惟一子,抱负珠在掌。见之龆龀中,已有食牛量。其子后立朝,果著大节,即德翁也。东坡眼目高,观人于龆龀间已能如此,妙矣夫。
○东坡西湖了官事
东坡镇馀杭,遇游西湖,多令旌旗导从出钱塘门,坡则自涌金门从一二老兵泛舟绝湖而来,饭于普安院,徜徉灵隐天竺间。以吏牍自随,至冷泉亭则据案剖决,落笔如风雨,分争辩讼谈笑而办。已乃与僚吏剧饮,薄晚则乘马以归,夹道灯火,纵观太守。有老僧绍兴末年九十馀,幼在院为苍头,能言之。当是时此老之豪气逸韵可以想见也。
○东坡改《和陶集引》
东坡既和渊明诗以寄颖滨,使为之引,颖滨属稿寄坡,自欲以晚节师范其万一也,其下云:嗟夫!渊明隐居以求志,咏歌以忘老,诚古之达者,而才实拙。若夫子瞻仕至从官,出长八州事业,见于当世,其刚信矣,而岂渊明之拙者哉!孔子曰:述而不作,信而好古。窃比于我老彭。古之君子其取于人则然。东坡命笔改云:嗟夫!渊明不肯为五斗粟一束带见乡里小人,而子瞻出仕三十馀年,为狱吏所折困,终不能悛,以陷大难,乃欲以桑榆之末景自托于渊明,其谁肯信之?虽然子瞻之仕,其出入进退犹可考也,后之君子其必有以处之矣。孔子曰:述而不作,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。《孟子》曰:曾子、子思同道,区区之迹,盖未足以论士也。此文今人皆以为颖滨所作,而不知东坡有所笔削也。宣和间六槐堂蔡康祖得此稿于颖滨第三子(逊),因录以示人,始有知者。
○东坡教人作文写字
葛延之在儋耳从东坡游,甚熟,坡尝教之作文字云:譬如市上店肆,诸物无种不有,却有一物可以摄得,曰钱而已。莫易得者是物,莫难得者是钱。今文章词藻、事实乃市肆诸物也;意者,钱也。为文若能立意,则古今所有翕然并起,皆赴吾用。汝若晓得此,便会做文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