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谋取蜀,时胥平章鼎镇关中,奏请缓发,胥由此罢相。嗟乎!避强欺弱,望其复振,难哉。此皆宣宗时事,末帝即位,无南伐之议矣。
甚哉,风俗之移人也!南渡后,吏权大盛。自高琪为相定法,其迁转与进士等,甚者反疾焉。故一时之人争以此进,虽士大夫家有子弟读书,往往不终辄辍,令改试台部令史。其子弟辈既习此业,便与进士为仇,其趋进举止,全学吏曹,至有舞文纳赂甚于吏辈者。惟侥亻幸一时进用,不顾平日源流,此可为长太息者也。
金朝取士,止以词赋、经义学,士大夫往往局于此,不能多读书。其格法最陋者,词赋状元即授应奉翰林文字,不问其人才何知,故多有不任其事者。或顾问不称上意,被笑嗤,出补外官。章宗时,王状元泽在翰林,会宋使进枇杷子,上索诗,泽奏:“小臣不识枇杷子。”惟王庭筠诗成,上喜之。吕状元造,父子魁多士,及在翰林,上索重阳诗,造素不学诗,惶遽献诗云:“佳节近重阳,微臣喜欲狂。”上大笑,旋令外补。故当时有云:“泽民不识枇杷子,吕造能吟喜欲狂。”
兴定初,朝议县令最亲民,依常调数换多不得人,始诏内外七品以上官保举,仍升为正七品。官资未乃者,借注人。一时能吏如王庸登庸令洛阳,程震威卿令陈留,皆有治绩。或入为监察御史、台部官,自是居官者争以能相尚,民亦多受赐。其后,往往自纳赂请托得之,故疲懦贪秽者亦多。然士大夫为之首犹自力,此良法也。
正大初,末帝锐于政,朝议置益政院官,院居宫中,选一时宿望有学者,如杨学士云翼、史修撰公燮、吕待制造数人兼之,轮直。每日朝罢,侍上讲《尚书》、《贞观政要》数篇,间亦及民间事,颇有补益。杨公又与赵学士秉文采集自古治术,分门类,号《君臣政要》,为一编进之。此亦开讲学之渐也,然岁余亦罢。
士气不可不素养,如明昌、泰和间崇文养士,故一时士大夫争以敢言、敢为相尚。迨大安中,北兵入境,往往以节死,如王晦、高子杓、梁询谊诸人皆有名。而侯挚、李瑛、田琢辈皆由下位自奋于兵间,虽功业不成,其志气有可嘉者。南渡后,宣宗奖用胥吏,抑士大夫,凡有敢为、敢言者,多被斥逐。故一时在位者多委靡,惟求免罪罟,苟容。迨天兴之变,士大夫无一人死节者,岂非有以致之欤?由是言之,士气不可不素养也。
南渡后,疆士狭隘,止河南、陕西,故仕进调官皆不得遽,入仕或守十余载,号重复累,往往归耕,或教小学养生。故当时有云:“古人谓十年窗下无人问,一举成名天下知。今日一举成名天下知,十年窗下无人问也。”其后,有辟举法行,虽未入仕,亦得辟为令。故新进士多便得一邑治民,其省令史亦以次召补。故士人方免沉滞之叹云。
大臣尤当以至公至正黜陟百官,大不可畏嫌避党为自保计。南渡为宰执者,多怯惧畏懦不敢有为,凡执处一事,先恐人疑己。如宰执本进士,或士大夫得罪,知其无辜,不敢辨言,恐人疑其为党也。又或转加诘责,以示无私。或要职美官宁用他流,取媚于众。一登省府,遽忘本来用心,如此望其成功名、立节义难矣。然亦往往不能以富贵自终。向使以公正自持,未必如是得罪也。人之用智巧者竟何如哉。
宰相之职,佐人主治天下,最患耳目不广,不能周知民间苦乐、国势安危,故当忘私去智,取诸人以为善,以天下治天下。至于百官士流贤否,皆当如家人美恶,一一辨其才,然后进退用舍合公望。办职业而为国者立法,使百官、宾客不得谒见于私第,何哉?其意止以防其请托而徇私也。夫果察其人徇私不公,岂可使为宰相哉?既以为宰相,是已以天下付之矣,诚不宜犹尔防闲也。唐裴晋公一日拜相,遽请于私第见百官、宾客,可谓远谋,而宪宗信之,卒平淮蔡,此其君臣遇合,故有此奇伟士成功名。使龊啮者为之,亦不敢请,而庸主亦不听也。余观南渡后为宰执者,自非亲戚故旧,往往不得登其门。若夫百官士流,未尝接议论,局局自保,惟恐失之。如此,望其取用得人、闻见不塞者,未之有也。
士大夫为吏者当以至公无心处之,事自理,民自服,不可委曲要誉以枉义也。余在南方时,见辟举为令者,往往妄用心。如富家与贫家讼,必直贫民。势家与百姓争,必直百姓,不问理何如也。又,或故旧同道之家有科征,必先督促不少贷,至加之刑罚。其意以为如此,示我无私,且贾细民称誉。嗟乎,贫富相争,自有曲直,彼贫民中亦有桀黠不逞者,富家中亦有循良懦弱者,乌可执一哉?故旧同道之家,义当假借,不然止以无心处之可也。至首加讯责,不亦伤乎?不抵此曹志于升进故尔。甚者榜于门云:“无亲戚故旧”、“不见宾客”、“不接士人”。世岂有一为郡邑而遽无亲无旧者?尝记有一人为县令,禁其子不令出。其子犯禁,笞责之,其子赴井死。哀哉!不循中道,纵得升迁何荣也?
国所以官取士,士所以居官,先以养其口体妻子,然后得专意王事,虽不可取于民奢纵害公,亦不必钓名要誉太俭陋也。余见河南为令者,有夜盖纸被,朝服弊衣以示廉,又令妻子辈汲爨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