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天传信记 唐 郑棨


余何为者也累忝台郎,思动坟典,用自修励。窃以国朝故事,莫盛于开元天宝之际。服膺简策,管窥王业,参于听闻,或有阙焉。承平之盛,不可殒坠。辄因薄领之暇,搜求遗逸,传于必信,名曰《开天传信记》。斗筲微器,周鼎不节之咎,何已遐乎好事者观其志、宽其愚,是其心也。

上于藩邸时,每戏游城南韦、杜之间。因逐狡兔,意乐忘返。与其徒十数一饮倦甚,休息于封部大树下。适有书生延上过其家,家贫,止于村妻、一驴而已。上坐未久,书生杀驴拔蒜备馔,酒肉滂霈。上顾而奇之,及与语,磊落不凡。问其姓名,乃王琚也。自是上每游韦、杜间,必过琚家。琚所咨议合意,益亲善焉。及韦氏专制,上忧甚,独密言于琚。琚曰:「乱则杀之,又何疑也。」上遂纳琚之谋,勘定祸难。累拜为中书侍郎,实预配享焉。

上于诸王友爱特甚,常思作长枕,与诸王同起卧。诸王有疾,上辄终日不食,终夜不寝,忧形于色。左右或开谕进食,上曰:「弟兄,吾手足也,手足不理,吾身废矣。何暇更思美食安寝耶!」上于东都起五王宅,于上都制「花萼相辉之楼」,盖为诸王为会集宴乐之地。上与诸王靡日不会聚,或讲经义、论理道,间以球猎蒱博。赋诗饮食,欢笑戏谑,未尝怠惰。近古帝王友爱之道,无与比也。

开元初,上励精理道,铲革讹弊。不六七年,天下大治,河清海晏,物殷俗阜。安西诸国,悉平为郡县。自开远门西行,亘地万余里,入河湟之赋税。左右藏库财物山积,不可胜较。四方丰稔,百姓殷富。管户一千余万,米一斗三四文,丁壮之人,不识兵器。路不拾遗,行者不囊粮。奇瑞迭应,重驿麋至,人情欣欣然,感登岱告成之事。上犹惕励不已,为让者数四焉。是时,刘晏年八岁,献《东封书》,上览而奇之,命宰相出题,就中书试验。张说、源干曜等咸宠荐。上以晏间生秀妙,引宴于内殿,纵六宫观看。贵妃坐晏于膝上,亲为画眉总草髻。宫中人投果遗花者不可胜数也。寻拜晏秘书省正字。

开元初,山东大蝗。姚元崇请分遣使捕蝗埋之。上曰:「蝗,天灾也。诚由不德而致焉。卿请捕蝗,得无违而伤义乎?」元崇进曰:「臣闻《大田》诗曰『秉异炎火』者,捕蝗之术也。古人行之于前,陛下用之于后。古人行之,所以安农。陛下用之,所以除害。臣闻安农非伤义也,农安则物丰,除害则人丰乐。兴农去害,有国家之大事也。幸陛下熟思之。」上喜曰:「事既师古,用可救时,是朕心也。」遂行之。时中外咸以为不可,上谓左右曰:「吾与贤相讨论已定,捕蝗之事,敢议者死。」是岁,所司结奏捕蝗虫凡(缺)百(缺)余万石,时无饥馑,天下赖焉。

上将登封泰山,益州进白骡至。洁朗丰润,权奇伟异,上遂亲乘之。柔习安便,不知登降之倦。告成礼毕,复乘而下。才下山坳,休息未久,而有司言白骡无疾而殪。上叹异之,谥曰:「白骡将军」,命有司具槥椟,迭石为墓,在封禅坛北一里余。于今在焉。

车驾次华阴,上见岳神数里迎谒。上问左右,莫之见。遂诏诸巫问神安在,独老巫阿马婆奏云:「三郎在路左,朱发紫衣,迎候陛下。」上顾笑之,仍敕阿马婆,敕神先归。上至庙,见神橐鞬,俯伏庭东南大柏树下。又召阿马婆问之。对如上见。上加敬礼,命阿马婆致意,而旋降诏,先诣岳,封为金天王,仍上自书制碑文以宠异之。其碑高五十余尺,阔丈余,厚四五尺。天下碑莫比也。其余刻扈从太子、王公以下百官名氏,制作壮丽,巧无比伦焉。

上为皇孙时,风表瑰异,神采英迈,尝于朝堂叱武攸暨曰:「朝堂,我家朝堂,汝得恣蜂虿而狼顾耶!」则天闻而惊异之,再三顾曰:「此儿气□,终当为吾家太平天子也。

西凉州习好音乐,制新曲曰《凉州》,开元中列上献。上召诸王便殿同观,曲终,诸王贺,舞蹈称善,独宁王不拜。上顾问之,宁王进曰:「此曲虽嘉,臣有闻焉。夫音者,始于宫,散于商,成于角、征、羽,莫不根柢囊橐于宫、商也。斯曲也,宫离而少征,商乱而加暴。臣闻:宫,君也,商,臣也。宫不胜则君势卑,商有余则臣事僭。卑则逼下,僭则犯上。发于忽微,形于音声,播于歌咏,见之于人事。臣恐一日有播越之祸,悖逼之患,莫不兆于斯曲也。」上闻之默然。及安史作乱,华夏鼎沸,所以见宁王审音之妙也。

天宝中,上以三河道险束,漕运艰难,乃傍北山凿石为月河,以避湍急,名曰天宝河。岁省运夫五十万人,无覆溺淹滞之患,天下称之。其河东西径直,长五里余,阔四五丈,深三四丈。皆凿坚石,匠人于石得古铁鍱,长三尺余,上有「平陆」二字,皆篆文也。上异之,藏于内库。遂命改河北县为平陆县,旌其事也。

上御勤政楼大酺,纵士庶观看。百戏竞作,人物填咽。金吾卫士白棒雨下,不能制止。上患之,谓力士曰:「吾以海内丰稔,四方无事,故盛为宴乐,与百姓同欢,不知下人喧乱如此,汝何以止之?」力士曰:「臣不能也。陛下召严安之处分打场,以臣所见,心有可观。」上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