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春,北虏遣使二千余人进马,报作三千人。权臣怒其诈,减去马价,虏使回报,遂失和好。秋七月,虏将也先等大举入寇,其锋不可犯,大同失利,边将有弃城走者。权臣挟天子亲出师,百官上章恳留不从,迫促而行。至大同,见虏势猖獗,始惧,旋师至土木。会兵将无斗志,人马饥困,虏众来袭,前锋莫当。追而围之,我师大溃,遂获乘舆,羁于虏庭,八月十五日也。
  天下闻之,惊惧不宁。赖今上皇帝以大弟即位,尊兄为太上皇,人心始安。然上皇在虏,音问不通者一载余,有自虏营脱回者,方知无恙。虏亦遣使来通,俱谲诈不可信为真,未可以使往报。左都御史杨善慨然欲往,上从之。人皆危惧,善曰:「上皇在虏庭,食君之禄者于心安乎?此为臣者效命之秋也。」遂行。
  至其境,虏将也先密遣人黠慧者由是来迎,且探其意,相见云:「我亦中国人,被虏于此。」因问:「向日土木之围,南朝兵何故脱衣甲而走?」答曰:「太平日久,将卒相安,况此行只是扈从随驾,初无号令对敌。因四方无虞,只修营寺宇而已,何曾操习?被尔虏兵陡然冲突,如何不走?虽然,汝虏幸而得胜,未见为福。今皇帝即位,聪明英武,纳谏如流,有一人献策云:『虏人敢入中国者,只凭好马,扒山过岭,越关而来,若令一带守边者俱做铁顶橛子, (「若令一带守边者俱做铁顶橛子」,「令」原作「今」,「守」原作「过」,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、明古穰文集本改。) 上留一空安尖头锥子,但系人马过的山岭,遍下锥橛,来者无不中伤。』即从其计。又一人献策云:『如今大铜铳止用一个石炮,所以打的人少。若装鸡子大石头,一斗打去,迸开数丈阔,着人马即死,打中最多也。』从其计。又一人献策云:『广西、四川等处射虎弩弓毒药最快,若箭头搽此毒药,一着皮肉,人马即死。』亦从其计。已取的药来,天下选了三十万有力能射者演习,曾将有罪人试验,箭去着皮就死。又一人献策云:『如今放火鎗者,虽有三四层,他见放了又装药,便放马来冲躧。若做大样两头铳,装铁弹子数个,擦上毒药,排放四层,候马来齐发,俱打穿肚。』曾试验,三百步之外者皆然。献计者皆赏官、加赏,天下有智谋者闻知,莫不皆来,操练的军马又精锐, (「操练的军马又精锐」,「的」字原缺,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、明古穰文集本补。) 可惜无用了。」虏人曰:「如何无用?」答曰:「若两家讲和了,何用?」虏人闻此言,潜去报知。
  次日至营,见也先,问曰:「你是何官?」答曰:「都御史。」曰:「两家和好许多年,今番如何拘留我使臣,减了我马价?与我缎疋,一疋剪为两疋,将我使臣闭在馆中不放出,这等计较关防如何?」答曰:「此先汝父差使臣,则我太宗、宣宗皇帝前进马不过三十余人,所讨对象十与二三也,无计较,一向和好。如今差来使臣多至三千余人,一见皇帝,每人便赏织金衣服一套,十数岁孩儿也一般赏赐。殿上筵宴为何?只是要官人面上好看。临回时又加赏宴,差人送去,何曾拘留?或是带来的小厮到中国为奸为盗,惧怕使臣知道,从小路逃去,或遇虎狼,或投别处,中国留他何用?若减了马价一节,亦有缘故。先次官人寄书一封着使臣王喜送与中国某人,会喜不在,误着吴良收了,进与朝廷,后某人怕朝廷疑怪,乃结权臣,因说曰:『这番进马不系正经头目,如何一般赏他?』以此减了马价、缎疋。及某人送使臣去,反说是吴良诡计减了,意欲官人杀害吴良,不想果中其计。」也先答曰:「者,者。」胡语云「者」,「然」辞也。又说买锅一节,「此铁锅出在广东,到京师万余里,一锅卖绢二疋。使臣去买,止与一疋,以此争斗。而卖锅者闭门不卖,皇帝如何得知?譬如南朝人问使臣买马,价少便不肯卖,岂是官人分付他来?」也先笑曰:「者。」又说:「剪开缎疋是回回人所为,他将一疋剪做两疋,送与官人充做课程,若不信去搜他行李,好的都在。」也先曰:「者,都御史说的皆实。如今事,已往都是小人说坏。」 (「已往都是小人说坏」,「坏」原作「原」,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、明古穰文集本改。) 因见说的意思和了,又曰:「官人为北方大将帅,掌领军马,却听小人言语,忘了大明皇帝厚恩,便来杀掳人民。上天好生,官人好杀,将无罪人掳去,有想父母妻子脱逃者,拿住便剜心摘胆,高声叫苦, (「高声叫苦」,「苦」字原缺,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、明古穰文集本补。) 上天岂不闻知?」答曰:「我不曾着他杀,是下头人自杀。」又说:「今日两家和好如初,可早出号令,收回军马,免得上天发怒降灾。」也先笑曰:「者,者。」问:「皇帝回去还做否?」答曰:「天位已定,难再更换。」也先曰:「尧、舜当初如何来?」答曰:「尧让位于舜,今日兄让位于弟,正与尧、舜一般。」有知院伯颜帖木儿说:「将这使臣留下,再差人去问来,还着这皇帝做,然后放去。不然,不要放去。」也先曰:「当初问他要大臣来迎,既差来,又去问,是我失信也。着他迎皇帝去罢。」有平章昂克说:「汝来取皇帝,将何物来?」答曰:「若将物来,后人说官人爱钱了。若空手迎去,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