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日,朝毕,至便殿请罪曰:「臣昨日不谨,因风起,笔污精微文书。」怀中出之。上命易之。既罢朝,吏犹莫测,寻出其所易,吏大感,免冠谢。
  大抵正统数年,天下休息,皆张太后之力,人谓女中尧、舜,信然。且政在台阁,委用三杨,非太后不能。正统初,有诏:「凡事白于太后然后行。」太后命付阁下议决,太监王振虽欲专而不敢也。每数日,太后必遣中官入阁,问连日曾有何事来商榷。 (「太后必遣中官入阁问运日曾有何事来商榷」,「必」字原缺,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、明古穰文集本补。) 即以帖开某日中官某以几事来议,如此施行。太后乃以所白验之,或王振自断不付阁下议者,必召振责之。由是,终太后之世,振不敢专政。初,宣庙崩, (「初宣庙崩」,「初」字原缺,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、明古穰文集本补。) 太后即命将宫中一切玩好之物、不急之务悉皆罢去, (「太后即命将宫中一切玩好之物不急之务悉皆罢去」,「将」字原缺,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、明古穰文集本补。) 革中官不差。然蝗虫水旱讫无虚岁,或者天使民多难而不欲其安乐也。
  宣德初,许臣僚宴乐,以奢相尚,歌妓满前,纪纲为之不振。朝廷以通政使顾佐为都御史,罢刘观,遂黜贪淫。御史弹劾不廉者,禁用歌妓,纠正百僚,朝纲大振。天下想闻其丰采,藩臬郡邑莫不起敬。当时惟佐正色立朝,元勋贵戚俱惮之。陕西布政周景贪污无度,佐切齿欲除之,累置之法,为上累释之,不能伸其激浊之意。后又沮之者数次。正统初,以风疾乞归,赐敕褒嘉,优礼而去。其实用事者忌而阴排之也。后疾愈亦不复起,居家十余年而终。继居其位者莫及也。
  都御史陈智,性褊急躁,暴挞左右之人无虚日。洗面时用七人:二人揽衣、二人揭衣领、一人捧盘、一人捧漱水碗、一人执牙梳,稍不如意,便打一掌。至洗毕,必有三四人被其掌者。一日堂上静坐,因岸帽取簪剔指甲,失坠于地,怒其簪,不得已而起至自拾簪,触地砖数次,若惩其簪者。方静坐,若左右行过,履有声者即挞之。或谏以暴怒为诫,曰:「诺。」乃作木方,刻「戒暴怒」三字,挂之目前以示警。已而,怒其人欲挞之,辄忘其戒,取木方以击之。怒性既消,观其所戒,悔之弗及也。
  礼部尚书胡濙量亦宽,若有触其怒者,则不可免也。
  石首杨先生在狱中十数年,家人供食,岁久,数绝粮不能继。又上命叵测,日与死为邻,愈励志读书不辍。同难者止之曰:「势已如此,读书何用?」答曰:「朝闻道,夕死可矣。」五经、诸子读之数回,已而得释。晚年遭遇为阁老大儒,朝廷大制作多出其手,实有赖于狱中之功。盖天将降大任于是人,必先苦其心志,至玉成之如此。为人谦恭小心,接吏卒亦不敢慢。初,入乡试为首选,胡俨典文衡,批其所刻文曰:「初学小子,当退避三舍,老夫亦让一头地。」又曰:「他日立玉阶方寸地,必能为董子之正言,而不效孙弘之阿曲。」人以胡俨为知人。后胡俨历官祭酒,先生已在禁垣。既而,俨以病免。仁宣以来,先生位望益高,终身执门生礼,俨亦自任而不辞,士论两高之。俨为祭酒,以师道自重,文庙亦宠之,公卿莫不加敬,士由太学出至显位者执弟子礼益恭,俨遂名重天下。先后居是职者,皆莫能及。
  高庙看书议论英发,且排朱文公集注。每儒臣进讲论语等书,必有辩说。呼朱熹曰:「宋家迂阔老儒。」因讲「夷狄之有君,不如诸夏之亡也。」辩曰:「夷狄,禽兽也,无仁义礼智之道。孔子之意,盖谓中国之无君长,人亦知礼义,胜似夷狄之有君长者。宋儒乃谓中国之人不如夷狄,岂不谬哉!」又讲「攻乎异端,斯害也已。」辩曰:「攻是攻城之攻,已,止也,孔子之意,盖谓攻去异端,则邪说之害止,而正道可行也。宋儒乃以攻为专治,而欲精之,为害也甚,其不谬哉!」又讲「听讼,吾犹人也,必也使无讼乎。」辩曰:「自古圣君莫如尧、舜,天下向化莫如唐、虞之世,尚有皋陶为士师,明五刑。若当时无讼,何用设此官?且天下之广,居民相参,安得无讼?孔子之意,盖谓听人之讼,我无异于人,但能得人是非曲直之情,不至枉道,既断之后,便无冤者。宋儒乃谓正其本、清其源,则无讼也,岂不谬哉!」如此辩者甚多。汉唐以来,人君能事诗书如此留意者亦不多见。由其天资高迈,所以不袭故常,能将许多见识来说。 (「所以不袭故常能将许多见识来说」,「常能」二字原无,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、明古穰文集本补。)
  文庙初甚宠爱解缙之才,置之翰林。缙豪杰敢直言,文庙欲征交趾,缙谓:「自古羁縻之国通正朔,时宾贡而已,若得其地,不可以为郡县。」不听,卒平之为郡邑。仁庙居东宫时,文庙甚不喜,而宠汉府,汉府遂恃宠而有觊觎之心。缙谓:「不宜过宠,致有异志。」文庙遂怒,谓离间骨肉。缙由此二谏得罪。于宣庙初,汉府果事发,交趾叛,悉如缙言。
  正统间,考功李茂弘先生尝言可忧者,谓君臣之情不通,经筵进讲文具而已,不过粉饰太平气象,未必无意外之祸。官满,年六十五, (「官满年六十五」,「官」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