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‘文正罪固当死,陛下体亲亲之义生之而置诸远地,则善矣。’
  上尝言:‘古之帝王,当晏安之际,多好神仙。以朕言之,使国治民安,心神恬康,即神仙也。’濂对曰:‘汉武好神仙而方士至,梁武好佛而异僧集,皆由人主笃好,故能致之。移此心以求贤辅,天下其有不治乎?’
  上既追封外王父为杨王,立庙京师,御通天冠、绛纱袍以祭。祭毕,召大臣问曰:‘朕祭外王父, (‘朕祭外王父’,原脱‘王’字,据明朱当■〈氵眄〉国朝典故本、明纪录汇编本补。) 卿等以为不当服衮冕,何也?’宋濂对曰:‘衮冕惟祭天地、宗庙用之,余则当降礼也。’
  上尝祀方丘,患心不宁。濂进曰:‘孟轲有言:“养心莫善于寡欲”,能审之,心清而身泰矣。’上称善久之。
  章溢子存道部乡兵万五千从李文忠入闽,闽平,上诏存道以兵从海道北征。溢持不可,曰:‘乡兵,农人耳。始令征闽,许以事平归农,今复用之,是爽信也。’上不怿而罢。溢继论奏曰:‘未已入闽者,俾还州里。其昔尝叛逆之民,宜籍为军,使北征,一举而恩威着矣。’上喜曰:‘孰谓儒者果迂阔哉!非先生为朕一行,无能成兹事者。’溢受诏遂行。
  上幸凤阳,使刘基居守。基志在澄清天下,乃言于上曰:‘宋、元以来,宽纵已久,当使纪纲振肃,而后惠政可施也。’乃命宪司纠察诸道,弹劾无所避。基案劾中书省都事李彬侮法等事,罪当死。丞相李善长素爱彬,乃请缓其事。基不听,遣官赍奏行在, (‘遣官赍奏行在’,‘奏’原作‘奉’,据明金声玉振集本、明纪录汇编本改。) 上从基议,处彬死刑。基承旨即斩之。由是与善长大忤。比上回京,善良因愬之。基乃求退,上命归乡里。后上手诏叙基勋伐,召赴京师,同盟勋册。基至,赉赐甚厚,追赠其祖、父爵,皆永嘉郡公。累欲封基爵,基曰:‘陛下乃天授,臣何敢贪天之功。圣恩深厚,荣显先人足矣。’遂固辞不敢当,上知其至诚,不强也。
  章溢至处州,其母已殁。溢驰还舍,上章再三乞丁忧,上览之恻然,曰:‘吾固知其情不可夺,但朕宪台阙人耳。’遂可其奏。溢自丧母,哀戚过度,感疾益深,遂卒。讣闻,上甚悯悼,乃撰文,遣官即其家祭之。
  上欲相杨宪,刘基与宪素厚,以为不可。上怪之。基曰:‘宪有相才,无相器。夫宰相者,持心如水,以义理为权衡,而己无与焉者也。今宪不然,能无败乎?’上曰:‘汪广洋何如?’曰:‘褊浅,观其人可知。’上又曰:‘胡惟庸?’曰:‘此小犊将偾辕而破犁矣。’上曰:‘吾之相,无逾于先生。’基曰:‘臣非不自知,但臣疾恶太深,又不奈繁剧,为且孤大恩。天下何患无才,愿明主悉心以求之,如目前诸人,臣诚未见其可也。’既而授弘文馆学士,进封诚意伯。逾年,赐归老乡里。
  按:国初将才甚众,相才却鲜。陶安、章溢卒,当时可相者,实无踰于刘基。使其爰立,事业当有可观。继此其桂彦良乎?
  上使克期以手书问天象,基悉条答。其大意以为霜雪之后,必有阳春。今国威已立,宜少济以宽。书奏上,悉以付史馆。
  胡惟庸挟旧忿欲构陷刘基,乃使人訹老吏,奏‘基欲求谈洋为墓地,弗与,则建立巡检司之策,以逐其家。’上素知基,置不问。基入朝,惟引咎自责而已。
  上欲俾宋濂参大政,濂曰:‘臣少无他长,惟文墨是攻,今幸待罪禁林, (‘今幸待罪禁林’,‘幸’原作‘来’,据明朱当■〈氵眄〉国朝典故本、明纪录汇编本改。) 吾陛下之恩大矣。臣诚不愿居职任也。’上愈厚之,每宴见,必命茶赐坐。每旦令侍膳,询访旧章,讲求治道,或至夜分乃退。濂在朝曰久,若郊杜、宗庙、山川、百神之祀典,朝享、宴庆、礼乐、律历、衣冠之制,四夷朝贡、赏赉之仪及勋臣、名卿焯德耀功之文,承上旨意,论次纪述,咸可传于后也。
  刘基在京疾笃,上以其久不出问之,知不能起也。特亲制文一通,遣使驰驿送还乡里,居家一月而薨。
  上尝与宋濂饮。濂素不胜杯酌,举觞即辞,上强之至三觞,面如赭,行不成步。上欢笑,亲御翰墨,赋楚辞一章以赐,仍命侍臣咸赋醉学士歌,且曰:‘俾后世知朕君臣同乐若此也。’
  甘露降,上召濂,赐坐,躬执金枸,炼汤于鼎,以甘露投之,手注于?以赐濂,曰:‘此和气所凝, (‘此和气所凝’,‘气’原作‘风’,据明金声玉振集本、清胜朝遗事初编本改。) 能愈疾延年,故与卿共之耳。’皆异恩也。
  上尝曰:‘朕以布衣为天子,卿亦起草莱到列从,为开国文臣之首。俾世世与国同休,不亦美乎?’既而致仕,乃加赠其二代考妣官,封词皆上所亲制,天下荣之。
  上尝廷誉濂曰:‘古人太上为圣,其次为贤,其次为君子。若宋景濂者,事朕十九年,而未尝有一言之伪,诮人之短,宠辱不惊,始终无异,其诚君子矣乎!匪止君子,抑可谓之贤者矣。’濂至家,始复入朝,上伫想已久,延问者数矣。及见,大喜,加劳再三,曰侍上游观,侍食于便殿,曰晏始退。留朝七旬,以岁暮辞还。上复遣中贵人赐上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