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朝廷言之,谓之举人。不若今人以乡试榜谓之举人,会试榜谓之进士也。

  一曰:下第举人犹令入监读书,三年许以省亲,未有使之游荡人间者。正统十四年,节省京储,始放回籍。其放肆无耻者,遂干谒靡所不为,已见于成化十四年礼部之奏。至于末年,则挟制官长,武断乡曲,崇祯中乃命巡按御史考察,已不可返矣。进士即举人中之一科,其试于礼部者,人人皆可谓之进士。试毕放榜,其合格者,曰“赐进士及第”,后又广为“赐进士出身”、“赐同进士出身”,然后谓之登科。宋政和三年五月,臣僚言:陛下罢进士,立三舍之法,今赐承仪郎徐“赐进士出身”,于名实未正,乞改“赐同上舍出身”。从之。

  一曰:唐制取士之科,有秀才,有明经,有进士,有俊士,有明法,有明字,有明算,有一史,有三史,有开元礼,有道举,有童子;而明经之别,有五经,有三经,有二经,有学究一经,有三礼,有三传,有史科,此岁举之常选也。其天子自诏之科,曰制举,如姚崇下笔成章、张九龄道侔伊吕之类,见于史者凡五十余科,故谓之科目。今代止进士一科,则有科而无目矣,犹沿其名,非也。

  一曰:唐制天子自诏曰制科,所以待非常之才,如贤良方正直言敢谏、博通坟典达于教化、军谋宏远堪任将率、详明政术可以理人之类,其名最著。天子巡狩行幸,封禅泰山梁父,往往会见行在。其所以待之之礼甚优,而宏才伟论非常之人,亦时出于其间,不为无得也。宋朝初年,有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、经学优深可为师法、详明吏治达于教化,凡三科。景德中,又诏置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、博通典坟达于教化、才识兼茂明于体用、武足安边洞明韬略、运筹决胜军谋宏远、材任边寄堪为将帅等六科。天圣中,又置高蹈邱园、沈沦草泽、茂才异等三科,非工商杂类,并许奏荐,或于本贯投状乞应。高宗时,并有博学鸿词科。

  一曰:唐时所放进士,每岁不过二三十人。士之及第者,未便释褐,入仕尚有试吏部一关。韩文公三试于吏部无成,十年犹布衣。且有二十年不获禄者。《文献通考》言,开宝八年,王嗣宗为状元,止授泰州司理参军;太平兴国以后,始授将作监丞、大理评事、通判诸州,当时以为异数。

  一曰:今科场之病,莫甚于拟题。且以经文言之,所习本经四道,而本经可以出题者不过数十。富家巨族,延请名士馆于家塾,将此数十题各撰一篇,酬价,令其子弟及僮仆之俊慧者记诵熟习。入场命题,十符八九,即以所记之文抄誊上卷,较之风檐结构,难易迥殊。《四书》亦然。发榜后,少年貌美者多得馆选。天下之士,靡然从风。余闻昔年《五经》之中,惟《春秋》止记题目,然亦须兼读四传、《礼记》、《内则》。百年以来,《丧服》等篇皆删去不读,今则并《檀弓》不读矣。《书》则删去《五子之歌》、《汤誓》、《盘庚》、《西伯戡黎》、《微子》、《金滕》、《顾命》、《康王之诰》、《文王之命》等篇不读,《诗》则删去淫风变雅不读,《易》则删去讼、否、剥、遁、明夷、睽、蹇、困、旅等卦不读,止记其可以出题之篇,及此数十题之文而已。昔人所须十年而成者,以一年成之,故愚以为八股之害,等于焚书,而败人才,有甚于咸阳所坑者也。其拟题一则,言之尤详,惜词费不及尽录,其意总以士子知难而攻苦必多,攻苦多则群居终日言不及义者自少,士习可渐归于正矣。

  一曰:今之经义,始于宋熙宁中王安石所立之法,命吕惠卿、王等为之。陈后山《谈丛》言,荆公经义行,举子专论王氏章句,而不解经义,荆公悔之曰:本欲变学究为秀才,不徒变秀才为学究也。岂知数百年后并学究而非也。此法不变,则人才日消矣。赵鼎曰:安石设虚无之学,败坏人才,使学者不治《春秋》,不读《史》《汉》,皆穿凿破碎无用之空言也。若今之时文,既非经传,复非子史,展转相承,皆杜撰无根之语。乃覆局之臣,犹托之祖制而相持不变乎?

  愚按国家用人之道,固应器识而后文章。词藻虽美,士行不饬,又安望其忠君泽民,有所设施。黠者矫情以猎无仕,劣者恃势,肆意放行,世道诈伪,里选不可复举矣。是宜广设科目之涂,以收贤俊,未可以四海之才,局于一辙。又必慎其发轫,先由州县官察其乡评,学校官考其行迹,然后再行送考。若居乡不循矩应事专尚巧伪者,概不准其应试。如此设置科条,庶乎少床侥幸之志,以长廉毅之风,俾在上者得于贤中收才,不于文中失士为允也。朱子曰:科举虽中了状元,可惜输了这边工夫。顾宁人曰:用八股之才而使之理烦治众,此夫子所谓贼夫人之子也。熊文端《迩语》曰:若科目果可得人,程朱该是状元。袁简斋比八股文字为俳优之不如,是说未免太激。若持平之论,吾必以天下英才,或俯首就范以科目出身,非科目之外必无英才也,《宋史》黄祖舜言,抱道怀德之士,多不应科目,老于韦布。在宋季科目之广,士且耻于由此进身,况限于一科而已哉!是以明季士风最下,有由来也。

  又按康熙己未,诏试博学鸿儒之科。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