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遐迩,莫不以善人称之。先娶朱氏病故,继娶赵氏祖母,生二伯、三姑及父。二伯早死,惟存我父讳
崇明,字信甫,行虽幼子,分系冢孙,英姿美质,人前表表者,不幸青年谢世。娶母亲金氏,育生廷遴,廷遴今四十有一岁矣
。睹日月之推迁,世事之更易,人情之冷暖,涉历之风波,思此能无感慨而委之笔札乎!是以记历年之所经及身之所闻于左。




  历年记上


  余自大明崇祯元年、岁次戊辰、七月二十三日始生。是的祖父毋及父母重庆下,叔祖方任湖广荆岳道副使,终养在家。忆
此时光景,如隔世矣。

  二年已巳,是年二岁。叔祖起山西太原兵备道,七月初旬上任。临行时祖父患痢卧床,兄弟执手,依依不忍别。至十三日
祖亡。呜呼!胡天不悯,残我大父。惨余周龄,哀哀失怙。倘如天眷,锡之耄年。俾余兄弟,毋若斯焉。是时叔祖还在苏郡,闻
讣欲归,二伯劝云:“太原乃近边之地,兵备系军务之职,奉旨起行,不宜潜归”等语而止。一应丧中之费,俱属叔祖发银应
用,至暮年而常念及,不无泪下。先辈手足之情,其重如此。其年冬,虏入山西塞,越太原直抵京师,杀掠异常而去。叔祖幸
进表在途,斯兔于难。凡任边方险要之地者,一年即可铨转故。

  三年庚午,余三岁。叔祖即转浙江温处道参政,归家至任。

  余父母俱守制在家,祖母将祖父所遗细软,俱托次婿李公繁、家人陈胜等,尽数窝藏寄顿,田房及家人文契尽皆焚烧。幸
有知者白知家父,家父即会同大伯、二伯,在管账黄文家讯究,追出十分之二三。竟碍祖母在前,恐伤和气,仍交收管,但将
家人赶去。是时三位姑夫俱在我家,有此一番,似难再住,各各搬归。临行,唐姑夫将铺陈箱椇等俱开明,言请尊舅一看,以
示不染之意。其二位染指者,顷刻置身无地矣。余幼年记得家父常述此事,故并录之。

  四年辛未,四岁。四月,余出痘。八月,二弟生。春,叔祖升驿传道按察使。冬,升本省按察使。

  五年壬申,是年五岁。外祖与火姓官司,大半年在我家,所费数百金,应酬甚体面。又值外伯祖金宪愚被访砌,知府方(

岳贡,任松江知府最久,自崇祯元年至十四年)、知县吕俱清酷非凡,大费周折,幸得无害。

  六年癸酉,六岁。是年正月,请浙师赵新台开蒙,教读《大学》。时父性最严,先期在家教读程子曰:而“初学”句,“
而”字音声未谙,读作“鱼”字。不知责过几何,至今思此惨然。九月,定二十二保黄家湾黄宅亲,行聘过家,父舆皂踵门谢
亲。岳父黄君佐当许奁田二百亩,收在官甲,家人十当到宅见礼服役,使女二人先来伏侍。后来答拜,面授余廿金,盛款筵待
而去。往来之稠密,岳父之俛爱,不数年而成梦矣。可叹,可叹!十二月,五姑娘再嫁沈慕春,而拒绝往来。叔祖升浙江右布政
而往候任上。

  七年甲戌,是年七岁,从赵先生读书。叔祖转左布政使。七夕,大雨风潮,城内街道水盈二尺许。八月,二弟出痘。外祖
家有官司,住在我家。

  八年乙亥,是年八岁。余颇知人事,仍从赵先生读书。八月,随父亲往周浦,各骑一马,父在前,余在后,见者谓余小而
能骑马,住足观之。至今若由此路,宛然似昔,而物在人亡,不胜惨悼。十二月初八,举祖父殡,在家做功德,成服开丧。三
日排五糖饭执事,祭奠送丧者甚多,并各宅家人无不到。临期台棹多,天气冷,扛者从缓。二伯大怒,将总齐家人责二十板,
而各执事奋力俱齐矣。可见举大事能果断者自不可少。

  九年丙子,九岁。是年父亲移住在周浦镇外祖家之新宅,从蔡淡然读《孟子》起。淡然系小儿科名医蔡承泉之子也。住宅
后有大花园竹园,书房俱精洁。同馆者即母舅及如珪母舅,并朱天襄兄弟、朱鼎玉共五位,学生之中惟余最幼。更记得做口对
,先生曰笔,天襄假以纸糊窗,欲教以纸对也,余曰纸窗。至今思之乡甚怒时可以解颐。周浦之地,风俗虽嚣然,动用食物皆
贱,较之城内大不相同。门头交际又少,更可以做商意。假如一客载米至,一时无售主,行家来寻,必贱其价而籴,明日有主
,必增其价而粜,总不论货物,大约此法。所以父亲住在周浦者,一就住宅周围外祖造有廒房,可以积货;二因食物贱而交际
少;三因城内住宅风水不利,多少亡故也。未满经年,甚有利息。冬因叔祖朝觐,便道归家。父恐祖母有言,先期归里。

  十年丁丑,十岁。是年二弟读《大学》起,先从杨虞卿家黄先生。先生浙之余姚人也,形伟貌严,声洪性暴,馆中学生又
多,教读生书不过四遍,稍不如法即以竹爿敲之。前从赵先生几年,坐必案右,书必训熟,凡有点心必分惠之,凡遇寒暑必体
谅之,推爱尊重,与众生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