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急往视之,龙入杳冥中矣。少刻,蜻蜓蔽天,俱自北而南。

  北三灶王通甫家,被龙拖去屋舍数十余间。其家有一舟,亦自地而上,截为两段。所置六斗斛,十八两重秤,俱碎之场上。可知通甫为人谿刻,其遭变盖有自也。

  顺治十七年五月十九日。盛家桥顾鸣玉,张给谏之堂舅,有腴田三百亩,自种百亩。家畜一牛,向不触人。一日鸣玉牵之田中,向鸣玉腰间触之,闷绝于地,间一日而死。初给谏在都,有大盗应死,许鸣玉七百金,于给谏前解免。乡人传其事:当时鸣玉得其金而不解免,此必大盗之报。

  吴天培之母家殷氏,有家人畜一牛将老。向其妻曰:“此牛无用,不如卖之屠户,再凑银若干,买一肥牛。”商议已定,次早,以草喂牛,牛不起。蹴之再三,牛作人言曰:“尔家杀我,家必败亡:留我则兴旺。”其人大骇,后果饲养之。自此衣食渐裕。

  高桥关帝庙,为乡先达钱元冲所建。于顺治十七年六月廿七日早,泥塑周仓忽立于庙门外。邻人见之,奔告于主僧,而僧固罔知也。神像约重百余斤,且欲携之甚难,原立之所,灰尘不动。据邻人陈明远云:是夜有铁鍊声,若四五十根之多,自庙而出。又镇人夜半启户,远望前庙灯火光如白昼,闻马鸣五六声。

  余外太祖念默公,年九十六方卒。肘余年十三矣。嘉靖壬子,倭乱海上,念默公年二十五。时赵文华至青村,念默公亲见之。奉令使倭,几为倭所毙,迟十余日始归。家人以为鬼也,夜半不敢启户,细询始知其尚生。余祖母曾氏早亡,念默公无子,先君子方六岁,即抚为己子,余家姓曾者以此。先君子于十六岁游庠,念默公年六旬,家已大饶。遂为寿官,与总练、千户俱抗礼。而金山指挥使如魏、如翁、如万,皆称通家矣。念默公自倭乱之后,享太平之福者七十余载。当九十时,余见念默公乘四人牙轿。遇岁朝必冠带司香,始系棕竹带,继则假金带,并用獬豸补。御史钱元冲送套礼至,念默公喜而受之,不论应用与否也。余每与外太祖谈往事,辄喜为奇闻,将谓终吾身不见荒乱事也。至崇祯六七年,余年三十。值流寇纵横,青村有调兵之举。或征安庆,或守桐城。二三仆人如朱二、童喜、王受、王常,不时从征,归述流寇事甚悉。此时乡民顿兴立教。有“一拜天,二拜地,三拜朱朝灭,四拜我主兴”之语。又有“蝴蝶满天飞,身穿和尚衣,弥陀清世界,大明归去时。”余始以为妄谈也,不知十年之后,其兆立应。至崇祯十四年,我地大旱,飞蝗蔽天。余家后墙,蝗高尺许。佃户叶某,种稻田六亩,食之不留寸草,惟见之堕泪而已。余时馆于新市王与卿家,每归,以扇蔽面,而蝗之集于扇上及衣帽间,重不可举。

  又于七月间,忽传立教反矣。余时尚坐皋比,闻户外号呼甚急。命徒视之,乃见男女携包裹避难者填塞路左,皆望东南而奔。元儿方十三岁,余挈之归,而青村城(即今奉贤城)已闭。武弁皆盔甲登陴,旌旗夺目。城外男女叫号者不可胜计,及余至时,管庄镇抚陆韬士方启之,而妇人行囊已半为奸民所掠矣。至晚始定,竟不知其何来?是时平湖一带皆然,咸以为鬼兵动也。

  次年大荒,人死无数。先君子令余兄长孺,自郡城载米二十石归。思粜后再籴,不意粜完后,河已淤塞无滴水矣。余家亦缺米,令一勇仆王长,每次负米一斛,从日船归。后为路人所攘,即斗米亦不能携也。米价日昂,远近罢市。余家不得已,命王长至新场告籴。南北遍觅,止得米五升而归。幸有大麦数石,得以救荒。余是年正月,同方爰、周银科试澄江(按:其时科试在江阴县举行),至四月方归。一路所见,尸骸遍野,儿童之弃于道路者,不可胜记。松江西林寺,聚儿童三四百,方太守(按:即方岳贡,字禹修)命以粥饲之。死者大半。余船过青浦,见榆树旁有六七人取其皮以为食。松江府桥男女坐而叫号者二三百。衣冠整齐,而横尸于路者,接踵而是。此真有生以来未有之变也。

  至十七年遂有鼎革之事,杀人如草。余从周镇(按:即周浦)归。至新场,欲访方氏消息。行至下沙,见行人无不带刀者。余半途而反。至九月大定,路始可通。此较之荒年尤甚矣。

  松江知府,自鼎革以来,最清正者,无如李正华(按:顺治十年至十四年任)。其后如祖(按:祖名承勋,满州人)、如于(按:于名汝翼,海州人)、如刘(按:刘名洪宗,滦州人),皆为牧民之官。

  而刘则清廉中更寓浑厚,以故松人爱之如父母焉。其不肖者,如卢(按:卢名士俊,锦州人),如廖(按:廖名文元,满州人)、如两郭、(按:郭起凤顺治十四年任、郭廷弼顺治十八年任),皆贪婪无厌。

  然未有贪而济以酷,杀人如草营,若康熙年知府张羽明之甚者。

  羽明辽东人,自称为平西王吴三桂旗下。奢侈淫纵,靡所不至。衣冠体面,扫尽无余。其大者有安昌王之子朱某,改名徐二官,年十八九,薙发于龙珠庵为僧。有奸人辈借其名,耸动乡愚,遂有札付名式。乡人有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