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刘基等皆元旧臣,顾其人可用否耳,此语尤为失当。刘基辈用夏变夷,岂魏徵处角逐时可拟!上遂置不问。又传圣谕云:“唐太宗协父弑兄,家法不正。”阁臣对曰:“伦理果亏,闺门亦多惭德,但纳谏一事可取耳。”此语稍为得之。上意终不释,命罢《贞观政要》,而讲《礼记》。阁臣又言宋儒云:“读经则师其意,读史则师其迹,宜令《通监》与《礼经》参讲。”

  上允之。乃命先讲《尚书》,徐及《通监》,以至《大学衍义》。上之於经史,后先权宜审矣。至评论魏征、太宗,真千古

  斧钺。惜乎对风诸语,稍未能助高深耳。

  《通鉴》一书,今上元年冬杪,张居正当国,将本年讲章进呈,已首列此书,上命镂版印行矣。今阁臣何又以《通鉴》为请,似乎未经御览者。意或卷帙浩汗,启沃未竟耶?然《贞观政要》,亦上初御讲幄,辅臣即以劝讲,至是乃厌薄中辍。

  或以张居正所进,终未审当圣意耶?然自政要罢后,次年四月遂不复御文华。广厦细旃,迄成尘坌,辅臣屡请不允。其年冬,即有评事雒于仁“酒色财气”四箴之疏。庚寅元旦召对以后,阁臣亦不得复望天颜矣。唐太宗贞观之治,季年亦少逊焉。盖古今同一慨矣。

  【冲圣日讲】列圣经筵,每月用初二、十二、廿二、凡三日。而日讲则不拘期,一切礼仪视经筵俱减杀,仅侍班阁部大臣,与词林讲官,及侍书等官供事。然圣体稍劳,则不御之日居多,值日词臣依例进讲章,以备乙览而已。今上初登大宝,江陵相建议,上每日於日初出时驾幸文华,听儒臣讲读经书。

  少憩片时,复御讲筵,再读史书。至午膳而后还大内。惟每月三六九常朝之日始暂免,此外即隆冬盛暑无间焉。以故十年之中,圣学日新,坐致太平之治。昔英宗御极亦在幼冲,初不闻三杨诸公有此朝夕纳诲,遂使王振得盗国柄,几危宗社。则主上早岁励精,真可只千古矣。

  【今上待冯保】上初以慈宁及江陵故,待冯榼厚,而不堪其钤束,屡有以折之。一日,上御日讲毕,书大字赐辅臣等,冯榼侍侧,立稍倾欹,上据以巨笔濡墨渖过饱,掷其所衣大红衫上,淋淳几满。冯榼震惧辟易,江陵亦变色失措。上徐书毕,

  起还内。时戊寅己卯间事,故相申吴门已从讲筵入阁,是日正得上所赐大字,其长公职方为予言。此时上意已作李辅国、鱼朝恩之想,而冯榼尚以少主视之,了不悟也。后惟癸巳年王太仓为首揆,兰谿、新建为次,因自讲得御笔大字。是后遂不复赐。

  【壬寅岁厄】世宗中年,静摄斋居,不御朝已久。至壬寅冬十月,而有宫婢之变,主上已濒危,至丙夜始能言。医官用去血剂稍苏,犹数日始能复故。从此圣体愈康,又二十五年丙寅,而龙驭始上升。真古来奇事,载籍所未睹。今上御极之三十年壬寅二月,上不豫数日,至十六日己卯遂大渐。上急召辅臣及部院大臣,入至启祥宫,时内阁止沈一贯一人耳,至则中官及郑贵妃俱避不侍,上命太子及诸王跪听,上呼沈近前听谕云:“朕享国已久,亦无所憾,佳儿佳妇,今以付先生,辅之为好皇帝,劝其讲学勤政。”且命向来矿税悉罢,并诸无稽之征停止,释诏狱及法司击囚,还职起用建言得罪诸臣,此后遂当舍诸臣而去矣。按此即玉几末命。比及二更,而上稍苏。至次日庚辰,则圣躬顿安,寝膳复旧。盖垂殆者仅一书半夜耳。

  时东宫成婚甫三日,故有“佳儿佳妇”之语,如唐太宗故事。

  是时垂拱内廷,不视朝者亦十年矣。今上神明威断,动法皇祖,而罹灾之岁,亦属壬寅,恰恰六十年。岂非上天仁爱,同一示警哉!上所颂圣谕,旋即取回。虽普天有反汗之疑。又三年为乙巳冬,命税务归并,有司封闭矿洞,撤回内臣,出孑遗於水火,圣德远被,共祝圣寿。较之世宗再御二十五年,行且什佰倍之矣。

  【壬寅上寿】壬寅之岁,上圣龄甫满四旬,而御极已三十

  年。至秋八月,值上万寿圣节,内廷{执曰}御辈,思别效嵩祝,以博天颜一启者,乃以上诞生及在宥,合之为七十岁,上南山之觞。大小监局,竞奢斗侈,罄其力以备进奉。时矿税甫罢而旋兴,诸采榷使,方忧喜交并间,得此消息,争市瑰异未名之宝,名“孝顺钱粮”。充金帛之媵,左藏为之充牣。圣情果大怡,嗣后乾德、寿皇、小南内诸工,及造龙凤船亭之属,一切惟群下所请。而榷税纵横,愈不可谏止矣。然但行之禁掖,惟阉尹宫娃辈共献谀词而已,不以闻之大廷。故谏官无敢以其事显诤者。盖长生久视,固圣主所乐闻,况春间启祥,召臣下,惊魂甫定。此举虽似不经,亦古所谓此非恶心也。

  【百年四叶】邵康节谓自本朝建隆受命以后,百年而仅止四叶,诧以为近古所未睹。昭代历年之久,前此不必言。即如世宗以辛巳入缵,在位四十六年,中更穆宗之隆庆,而为今上之壬申御极,今年己未,恰已九十九年,只三叶耳。而圣躬强豫,方共日升月恒。三皇御宇俱百年以外,兹且将四之。使康节生今日,其庆幸又何如也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