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将来亦必差,殊有意抑扬,不为平允。盖其时论者多攻大统历,而大统历曾经许衡参修,承泽以讲学家宗派所系,故为之左袒,其反覆以衡为词,宗旨了然可睹也。又周延儒招权纳贿,赐死非枉,承泽乃於内阁门中录其直房记一篇,以为美谈,复於刑部门中以阁臣公救延儒揭列之慎刑条下,益乖是非之公矣。其好恶任情,往往如是,盖不足尽据为典要。然於明代旧闻,采摭颇悉,一朝掌故,实多赖是书以存,且多取自实录、邸报,与稗官野史据传闻而著书者究为不同。故考胜国之轶事者,多取资於是编焉。
△《居易录》三十四卷(山东巡抚采进本)
国朝王士祯撰。士祯有《古欢录》,已著录。是书乃其康熙己巳官左副都御史以后,至辛巳官刑部尚书以前,十三年中所记。前有自序,称取顾况长安米贵居大不易之意,末又以居易俟命为说,其义两岐,莫知何取也。中多论诗之语,标举名俊,自其所长。其记所见诸古书,考据源流,论断得失,亦最为详悉。其他辨证之处,可取者尤多。惟三卷以后,忽记时事。九卷以后,兼及差遣迁除,全以《日历起居注》体编年纪月,参错於杂说之中。其法虽本於庞元英《文昌杂录》,究为有乖义例。又喜自录其平反之狱辞,伉直之廷议,以表所长。夫邺侯家传乃自子孙,魏公遗事亦由僚属,自为之而自书之,自书之而自誉之,节言言实录,抑亦浅矣。是则所见之狭也。
△《池北偶谈》二十六卷(山东巡抚采进本)
国朝王士祯撰。凡谈故四卷,皆述朝廷殊典及衣冠胜事。其中如戊己校尉、裙带官之类,亦间及古制。谈献六卷,皆明纪中叶以后及国朝名臣、硕德、畸人、列女。其中如论王缙、张商英、张采之类,间有摘斥其恶者,盖附录也。谈艺九卷,皆论诗文,领异标新,实所独擅,全书精粹,尽在於斯。谈异七卷,皆记神怪,则文人好奇之习,谓之戏录可矣。池北者,士祯宅西有圃,圃中有池,建屋藏书,取白居易语,以池北书库名之,自为之记。库旁有石帆亭,尝与宾客聚谈其中,故以名书。前有自序,康熙辛未作也。
△《香祖笔记》十二卷(山东巡抚采进本)
国朝王士祯撰。皆康熙癸未甲申二年所记,至乙酉乃排纂成书。其曰香祖者,王象晋《群芳谱》曰,江南以兰为香祖,士祯盖取其祖之语,以名滋兰之室,因以名书也。是书体例与《居易录》同,亦多可采。惟论尹吉甫一条,最为纰缪。
又如姚旅露书以章八元诗为卢照邻,某诗话以柳惲诗为赵孟頫(案:某诗话原本不著其名,盖有所讳,今亦仍其旧文),记忆偶误,事所恒有,指其疏舛足矣。
而一则以为无目人语,一则以为眯目人道黑白,肆口毒詈,皆乖著书之体。士祯《池北偶谈》任惇表语一条,何尝不以刘禹锡覆舟侧畔千帆过,病树前头万木春二句为白居易诗,渔洋文略游摄山记,何尝不以左思振衣千亻刃冈,濯足万里流二句为郭璞诗乎?此由晚年解组,侘傺未平,笔墨之间,遂失其冲夷之故度,斯亦盛德之累矣。又第十二卷一条曰,《辍耕录》言或题画曰特健药,不喻其义。
余因思昔人如秦少游观《辋川图》而愈疾,黄大痴、曹云西、沈石田、文衡山辈皆工画,皆享大年,人谓是烟云供养,则特健药之名,不亦宜乎。案《法书要录》,载武平一徐氏《法书记》曰,驸马武延秀闻二王之迹,强学宝重,乃呼薛稷、郑愔及平一评其善恶。诸人随事答称,为上者题云特健药,云是突厥语(案:《唐书》称延秀尝质於突厥,解其国语,《法书要录》所载太平公主三驮藐提四字印,亦突厥语也),其解甚明。士祯乃以字义穿凿,殊为失考。此非僻事,殆耄而忘乎?然其品题文艺,弘奖风流,至於老而不衰,固足尚也。
△《古夫于亭杂录》六卷(两江总督采进本)
国朝王士祯撰。士祯以康熙甲申罢刑部尚书里居,乙酉续成《香祖笔记》之后,复采掇闻见,以成此书。自序谓无凡例,无次第,故曰杂。以所居鱼子山有古夫于亭,因以为名。其中如据《西京杂记》钩弋夫人事以驳正史,则误采伪书。
据《贵耳集》以王安石为秦王廷美后身,则轻信小说。据《诗》元龟象齿之文,谓韩非希见生象之语不足为信。据《易》匪其彭之文,谓《论语》窃比老彭,彭当音旁,训为侧。据《子华子》证《诗》有美一人。据《示儿编》解《诗》黾勉从事,则附会经义。以张为为南唐人,以俞文豹为元人,亦失於考核。然如谓岳珂《桯史》之名出於李德裕,辨刘表碑非蔡邕作,辨贴黄今古不同,辨《剧谈录》元稹见李贺之妄,辨《丹铅录》载苏轼词之谬,辨洪迈万首绝句,辨《西溪丛语》误引田子春,辨《才调集》误题王之涣,辨唐彦谦误咏齐文惠太子宫人,皆引据精核,品题诸诗,亦皆惬当。而记董文骥论拟李白、孟浩然诗,记汪琬论新异字句,不讳所短,若预知其诗派流弊而防之者,可谓至公之论,异乎沾沾自护者矣。
△《分甘馀话》四卷(山东巡抚采进本)
国朝王士祯撰。此书成於康熙己丑罢刑部尚书家居之时。曰分甘者,取王羲之与谢万书中语也。大抵随笔记录,琐事为多。盖年逾七十,借以消闲遣日,无复考证之功,故不能如《池北偶谈》、《居易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