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镜公案   
七卷(卷五、卷六、卷七文佚)   
[明]葛天民 吴沛泉 辑 


卷一 

人命类

朱太尊察非火死

  嘉靖间,太原府文水县人姓戚名孔扬者,有坟山与左之相联界。堪舆家尝称此山有风水,其正穴落在左之相界内。孔扬父子四人,家富人强,将母柩葬于之相界内去。相知去阻,无奈戚家人众,反被其辱骂赶打。自戚家葬坟后,将山开立界,至栽插松杉。之相托人去求山价,庶免告官。孔扬说:“我葬祖坟山,与他何干?”全不与价。之相蓄忿在心。

  过了一个月,正是十一月二十日。其夜带了利刀,倚长梯于孔扬屋外,默地扒上屋去,潜入戚家。冲开房户,将一家男女尽行杀了,便放火烧屋。然后复从屋上走出,下梯而归。那时杀了人,放了火,虽无人知识,之相亦自心寒,把长梯放在自己门外,未及收入,便悄悄回家,闭门去睡。及火烈声响,邻人知觉,群起喊叫。见火自孔扬家起,周围是墙,其大门紧闭,人不能进。众看火焰熏天,竟无人出,只说戚家自失火,人都烧死,并不知火从何起。次日,地方往府具呈:

    具呈地方,呈为失火伤命事。回禄为灾,民遭荼毒。乡有戚孔扬一家七口,今月二十日时正二更,忽然火发,势焰熏天。大门紧闭,人莫能救,怜一家尽遭焚地。火变异常,人命重大,理合具呈,委勘殡葬,免累无辜。上呈。

  时夏党为知府,疑曰:“火发虽骤,当有醒者知逃,岂有一家七人曾无一人能脱者?此必有弊,吾当亲勘之。”及至其地勘踏,惟见瓦砾参差。令人扒开灰烬,见骸骨堆叠,莫可认识。拘问四邻,皆说是戚家失火自烧,群然一词,无可穷诘。夏知府一面令戚家亲族收骸骨,自命轿巡视各家动静。到左之相门首,门外有一长梯,竖起可高于屋。捉问左右邻,曰:“此梯常在此的,抑前夜救火的?”邻人曰:“亦非常在此的,亦非救火的。只昨日方在此,未知何用。”夏公拘之相,问曰:“你把长梯在此何用?”一时对不来,半晌乃曰:“欲修屋漏耳。”夏公发他去,审问具呈地方曰:“之相与孔扬有仇否?”地方曰:“只前月争一坟山,亦无别隙。”又问曰:“此方谁佐鼠贼,可报一人来。”地方曰:“鼠贼多,惟陈五最著。”夏太守即命拿陈五到,私下温慰之曰:“地方呈汝做贼,吾念汝贫,将汝从前之罪都赦不问。但今后宜作好人,勿再为非。”陈五叩头谢罪。夏公又曰:“吾少顷在众人前,问你戚家失火事,你可说‘只见左之相倚梯在戚家屋上。’我自有主意。”

  分付已毕,夏公召集众人齐到,将陈五上了夹棍,问曰:“你夜夜做贼,夜间事你尽知之。前夜戚家火起,人都道是你因盗他财物,被他知觉,故你放火以作脱身。可好好供来,不然活活打死你。”陈五前已承夏公分付,乃曰:“小人果每夜做贼,只戚家放火不干我事。那夜只见左之相倚梯在戚家屋上,进去少顷出来,即便发火。必问他方知。”众人面面相视,疑陈胜果是看见,不知是夏公教他如此说也。须臾,拘之相到,夏公曰:“陈五见你登梯上戚家屋上去,出来即发火,此是你放火无疑矣。但七人都不能脱,必是你先杀死而后放火也。”之相手杀七命,今见审出,甘心承认曰:“老爷神见,果是我先入杀之,而后放火,今以一命偿七命,万死无憾矣。”

夏爷判曰:

    审得左之相与戚孔扬隶麻村也。因挟争山之小事,肆杀戮之大凶。一门非不共戴天之仇,何至有弄兵之惨。刃七命均遭一手。殄其类,火其居,惨甚芟革;断其,烬其骨,痛并鞭尸。鬼火磷磷,尽是儿愁女怨;烟尘漠漠,都为父烬子灰。即受商之炮烙,虐不过是;如商君之赤,谓惨刻有加。况一命而填七命,彼固甘心于大辟;因谋地而无葬地,天亦昭戒于贪狼。嗟嗟!生不足惜,死亦可怜。强暴者当鉴兹诸。




周按院判僧杀妇

  周新,广东南海人。初以经学举乡试,授官御史。公直不阿,弹劾权贵,京师士民称为冷面寒铁。政声籍籍播闻,吏部升浙江按察使。浙之属官清廉固多,昏暗亦众。郡县淹系囚犯不能一一得理冤,抑者十有二三。一闻新按察至,欣欣喜曰:“冷面寒铁来,吾冤可白矣。”及新至,审阅诸郡案卷,所活者十之七八。异政日著,不特生负屈者求伸,虽死衔冤者亦求泄也。一日,佥押视事,忽见旋风一阵,吹一树叶飘堕案前,鼓舞再回。新命左右取叶来看,问曰:“此叶城中城外遍有否?”左右对曰:“城中无此木叶,负郭四郊亦未有此木叶。独乡间一古寺有之,去城甚远。此叶必从彼处飘来。”新悟曰:“此必本寺中僧人杀死人,埋于此树下。冤魂久抱不能得伸,故风飘此叶来报我。又恐左右泄露其事,则僧人有所提防。”辗转沉思,佯曰:“风飘叶,物理之常,何足深究。”问事间,适门下报:“老爷故乡有一二乡友相访。”新延入后堂相待,随呼差人曰:“送此亲友往古寺安歇。”又呼本寺僧至,谓曰:“我亲友寄寓寺中,今给银若干,汝合领去,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