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五刑。历三代,经至治,周公行之,孔子不议也。今诸议者惟以断截为虐,岂不轻于死亡邪?云『妖逆是翦,以除大灾』,此明治世之不能去就矣。夫杀之与刑,皆非天地自然之理,不得已而用之也。伤人者不改,则刖劓何以改之?何为疾其不改,便当陷之于死地乎?妖逆者惩之而已,岂必除之邪?刑一人而戒千万人,何取一人之能改哉!盗断其足,淫而宫之,虽欲不改,复安所施。而全其命,惩其心,何伤于大德?今有弱子,罪当大辟,问其慈父,必请其肉刑代之矣。慈父犹施之于弱子,况君加之百姓哉!且蝮蛇螫手,则壮士断其腕;系蹄在足,则猛兽绝其蹯:扶元反。盖毁支而全生者也。夫一人哀泣,一堂为之不乐,此言杀戮,谓之不当也,何事于肉刑之闲哉?赭衣满道,有鼻者丑,当此时也,长城之役死者相继,六经之儒填谷满坑,何恤于鼻之好丑乎?此吾子故犹哀刑而不悼死也。」夏侯答曰:「圣贤之治世也,能使民迁善而自新,故易曰『小惩而大戒』。陷夫死者,不戒者也。能惩戒则无刻截,刻截则不得反善矣。」李又曰:「易曰:『屦校灭趾,无咎。』仲尼解曰:『小惩而大戒,此小人之福也。』灭趾,谓去足,为小惩明矣。」夏侯答曰:「暴之取死,此自然也。伤人不改,纵暴滋多,杀之可也。伤人而能改悔,则岂须肉刑而后止哉?杀以除暴,自然理也。断截之政,末俗之所云耳。孔少府曰:『杀人无死,斫人有小疮,故刖趾不可以报尸,而髡不足以偿伤。』伤人一寸,而断其支体,为罚已重,不厌众心也。」李又曰:「暴之取死,亦有由来,非自然也。伤人不改,亦治道未洽,而刑轻不足以大戒。若刑之与杀,俱非自然,而刑轻于杀,何云残酷哉?夫刖趾不可报尸,诚然;髡输固不足以偿伤。伤人一寸,而断其支体,为罪已重;夷人之面,截其手足,以髡输偿之,不亦轻乎?但虑其重,不惟其轻,不其偏哉!孔氏之议,恐未足为雅论师也。」凡往复十六,文多不载。
  丁谧又论曰:「尧典曰:『象以典刑,流宥五刑,鞭作官刑,朴作教刑,金作赎刑,眚灾肆赦,怙终贼刑。』咎繇曰:『天讨有罪,五刑五用哉。』吕刑曰:『蚩尤惟始作乱,延及于平人,罔不寇贼鸱义,奸宄寇攘矫虔。苗人弗用灵,惟作五虐之刑曰法,杀戮无辜,爰始淫为劓、刵、椓、黥。』按此肉刑在于蚩尤之代,而尧、舜以流放代之,故黥、劓之文不载唐、虞之籍,而五刑之数亦不具于圣人之旨也。禹承舜禅,与尧同治,必不释二圣而远,则凶顽固可知矣。汤武之王,独将奚取于吕侯?故叔向云:『三辟之兴,皆叔世也。』此则近君子有征之言矣。」
  晋武帝初,廷尉刘颂上言曰:
    臣昔上行肉刑,窃以为议者拘孝文之小仁,而轻违圣王之典刑,未详之甚,莫过于此。
    今死刑重,故非命者众;生刑轻,故罪不禁奸。所以然者,肉刑不用之所致也。今为徒者,类性元恶不轨之族也,去家悬远,作役山谷,饥寒切身,志不聊生,虽有廉士介者,苟虑不首死,则皆为盗贼,岂况本性奸凶无赖之徒乎!又令徒富者输财,解日归家,乃无役之人也。贫者起于奸盗,又不制之虏也。不刑,则罪无所禁;不制,则群恶横肆。为法若此,近不尽善也。
    古者用刑以止刑,今反于此:诸重犯亡者,发过三寸辄重髡之,此以刑生刑;加作一岁,此以徒生徒也。亡者积多,系囚猥畜。议者曰囚不可不赦,复从而赦之,此为刑不制罪,法不胜奸。下知法之不胜,相聚而谋为不轨,月异而岁不同。故自顷年以来,奸恶陵暴,所在充斥。议者不深思此故,而曰肉刑于名忤听。忤听孰与贼盗不禁?
    圣王之制肉刑,远有深理,其事可得而言,非徒惩其畏剥割之痛而不为也,乃去其为恶之具,使夫奸人无用复肆其志,止奸绝本,理之尽也。亡者刖足,无所用复亡;盗者截手,无所用复盗;淫者割其势,理亦如之。除恶塞源,莫善于此,非徒然也。此等已刑之后,便各归家,父母妻子,共相养恤,不流离于涂路。有今之困,疮愈可役,上准古制,随宜业作,虽已刑残,不为虚弃,而所患都塞,又生育繁阜之道自若也。
    今宜取死刑之限轻,及三犯逃亡淫盗,悉以肉刑代之。其三岁刑以下,已自杖罚遣,又宜制其罚数,使有常限,不得减此。其有宜重者,又任之官长。应四、五岁刑者,皆髡笞,笞至一百,稍行,使各有差,悉不复居作。然后刑不复生刑,徒不复生徒,而残体为戮,终身作戒。人见其痛,畏而不犯,必数倍于今。且为恶者随发被刑,去其为恶之具,此为已刑者皆良士也,岂与全其为奸之手足,而蹴居必死之穷地同哉!而犹曰肉刑不可用,臣窃以为不识时务之甚也。
    周礼三赦三宥,施于老幼悼耄,黔黎不属逮者,此非为恶之所出,故刑法逆舍而宥之。至于自非此族,犯罪则必刑而无赦,此政之理也。暨至后代,以时险多难,因赦解结,权而行之,又不以宽罪人也。而今恒以罪积狱繁,赦以散之,是以赦愈数而狱愈塞,如此不已,将至不胜。原其所由,肉刑不用之故也。今行肉刑,之徒不积,且为恶无具则奸息。去此二端,狱不得繁,故无取于数赦,于政体胜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