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则异时北郊礼行,合祭复罢。天地大祀,国家重事,而轻易变更,颇类儿戏,废置神位,几于奕棋。臣伏思陛下之意无他,以谓王者父天母地,尊亲并行,即位以来,亲见上帝,而未及地祇,恐乖明察之义。又为议者所惑,以谓五月祭地,必不可行,则是长阙事地之礼,故因南郊并举地祭,欲

以致诚敬于大祗尔。以臣所见,欲以致诚,反近于怠;欲以致敬,反近于渎。何则 南郊非欸地之处,冬至非见地之时。乐以圜锺为均,其变以六,非致地祇之音;燔柴升烟,非祭地祇之礼。不问神之享与不享,姑欲便于人事,不近于怠乎 今世之人家有尊长,所居异宫,子弟致敬,必即其处,尚不敢屈致一堂,况天子事地,可不如家人之礼哉!前日以合祭为非而罢之,今日复行,异日复罢,谓神无象,废置自由,不近于渎乎!陛下志在诚敬,而所行反近于怠且渎,此无他,为陛下谋者以古为迂,率意改作,务从苟且从:原脱,据《长编》卷四七七补。,趣便一时故也。臣愚不达时变,切为陛下痛惜之。陛下即位八年,两行明堂大享之礼,今兹有事南郊,凡与天神,举皆从祀,次第行之,则将来郊祀之岁,亲祠北郊,并及地理诸神,固未为晚,何苦遽为此举,以涉非礼之议哉!况五月祭地,前世之所尝行,本朝开宝中亦曾四月行雩祀之礼。古人尚以六月出师,孰谓夏至有不可行礼者哉 伏愿速降德音,收还前诏,今冬南郊礼毕,即命有司择定亲祠北郊仪物,令斟酌时宜,省去繁文末节,以从简便,俟至郊祀之岁,断在必行。如此,则于承事神祇,不失诚敬,先帝已正礼文,不至无名改作,万世之后,以谓复行先王祭地之礼自陛下始,不亦善乎 臣蒙恩擢备从官,职在典礼,朝廷举措得失,臣与其责。故自闻诏以来,彷徨累日,言之则为逆旨,不言则

为失职。熟虑再三,宁以逆旨获罪,不敢失职,以负陛下任使也。是以罄竭狂愚,触犯忌讳,庶几万一有补圣明,则臣虽受重诛,所不敢避。唯陛下留神省察,不胜幸甚。」


元佑八年二月二十五日,礼部尚书苏轼言:「恭 陛下近者至日亲祀郊庙,神祇飨荅,实蒙休应。然则圜丘合祭,允当天地之心,不宜复有改更。窃惟议者欲变祖宗之旧,圜丘祀天而不祀地,不过以谓冬至祀天于南郊,阳时阳位也,夏至祀地于北郊,阴时阴位也,以类求神,则阳时阳位不可以求阴也。是大不然。冬至南郊既祀上帝,则天地百神莫不从祀。古者秋分夕月于西郊,亦可谓阴时阴位矣;至于从祀上帝,则冬至而祀月于南郊,议者不以为疑。今皇地祇亦从上帝而合祭于圜丘,独以为不可,则过矣。《书》曰:『肆类于上帝,禋于六宗,望于山川, 于 神。』舜之受禅也,自上帝、六宗、山川、 神莫不毕告,而独不告地祇,岂有此理哉 武王克商,庚戌柴望。柴,祭上帝也;望,祭山川也。一日之间,自上帝而及山川,必无南北郊之别也,而独略地祇,岂有此理哉 臣以此知古者祀上帝,并祀地祇矣。何以明之 《诗》之序曰:『《昊天有成命》,郊祀天地也。』此乃合祭天地,经之明文。而说者乃以比之丰年秋冬报也,曰秋冬各报,而皆歌丰年,则天地各祭而皆歌《昊天有成命》也。是大不然。《丰年》之诗曰:「丰年多黍多稌,亦有高廪,万亿及秭。为酒为醴,烝畀祖妣。以洽百礼,降福孔皆。』歌于秋可也,歌于冬亦可

也。《昊天〔有〕成命》之诗曰:『昊天有成命,二后受之。成王不敢康,夙夜基命宥密。于缉熙,单厥心,肆其靖之。』终篇言天,而不及地。颂,以告神明也,未有歌其所不祭,祭其所不歌也祭其:「祭」字原脱,据《苏文忠公全集》卷三五补。。今祭地于北郊,独歌天而不歌地,岂有此理哉 臣以此知周之世祀上帝此:原脱,据《长编》卷四八一补。,则地祇在焉。歌天而不歌地,所以尊上帝,故其序曰『郊祀天地』也。《春秋》书『不郊,犹三望』,《左氏传》曰『望,郊之细也』。说者曰:三望,泰山、河、海,或曰淮、海也,又或曰分野之星及山川也。鲁,诸侯也,故郊之细及其分野山川而已。周有天下,则郊之细独不及五岳、四渎乎 岳、渎犹得从祀,而地祇独不得合祭乎 秦燔诗书,经籍散亡,学者各以意推类而已,王、郑、贾、服之流未必皆得其真。臣以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春秋》考之,则天地合祭久矣。议者乃谓合祭天地始于王莽,以为不足法。臣窃谓,礼当论其是非,不当以人废。光武皇帝,亲诛莽者也,尚采用元始合祭故事。谨按《后汉书 郊祀志》:建武二年初制郊兆于洛阳,为圜丘,八阶,中又为重坛,天地位其上,皆南乡西上。此则汉世合祭天地之明验也。又按《水经注》:『伊水东北至洛阳县圜丘东,大魏郊天之所。准汉故事为圜丘坛,八阶,中又为重坛,天地位其上。』此则魏世合祭天地之明验也。唐睿宗将有事于南郊,贾曾议曰:『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,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。郊之与庙,皆有禘也。禘于庙,则祖宗合食于太祖;禘于郊,则地祇群望皆

合食于圜丘,以始祖配享。盖有事之大祭,非常祀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