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衣铺,有炉独缺一足,偏委若欹器。不支其缺,倾侧不可以供。旷弃闲散中,无有问鼎者。铺主亦废物视之,无求售意。尘滓污 染,黝黑不光,而形状颇古。不然,毁化之矣。炉大可容一升,炷火满其中,日设铺面上,往来吸烟者便之。十数年人情冷落,萧然倚壁而已。
  不意尘世不尽双盲,宝物必无终弃。时有歙商,侨寓邑城之东门,贩烟具为业。一日,以他故过铺,见炉异之,摩挲审玩,问铺主所售几何。铺主以 客既问价,必有取焉。乃故昂其价,答以十金可易也。客即探囊出白镪,计秤尚欠二星。对门有质库,遂往解衣,典而盈其数。急切成交,若恐迟而有变者。
  铺主以其爱炉之坚,心益惑,因叩之曰:“炉已鬻矣,情更无悔,惟乞一言指示:天下固有残毁不全而无碍其为宝者乎?”客乃市檀香一片,支炉缺 足下;竹头木屑,拉凑零星枯朽,撮置炉中。燃以火,扑鼻皆香檀也。客言:“不独香檀,使有降真、苏合、冰麝、龙涎,但拈一片支其缺,即燎纸于炉,香亦如 之。”铺主始知炉为异宝,十金之价为已贱矣。
  客携炉去。是夕,尽检所贩物以遁。噫,物已易主,即知其为宝,又岂能夺之使返?而客乃竟去不停,岂已得宝则小贩之业可弃耶?抑其有意物色,聊借小贩以为托身之有寄宝得而无事稍留耶?其炉为异宝,则知其炉者亦异人也!

逆子
  邑之北境,地名山门。山门老姥,其夫早世,有一子,甚忤逆,而娶妇颇贤。子平昔败纪之行,赖妇时时掩盖而劝勉之。
  抱孙未及周岁。一日晚炊,熬粥盈釜,火力正猛,拂汤腾瓶,覆盖渐浮而起。姥拥孙急赴,欲发釜覆,扬汤以止其沸。不谓覆发时,热气喷扑,抱中儿 目眯而惊,颠而堕于釜,迫不及救,顷刻间肤肉糜烂矣。妇以逆子方他出,计欲讳其事。姥之外家,去山门仅只一二里。妇趣姑速归,以避其毒。
  姑行才半晌,而逆子以归。逆子忤于生我,而甚慈其所生。甫及室,即切切问儿所在。妇不能答,但言儿为邻妇抱戏于外耳。逆又汲汲促妇抱儿归, 妇曰:“一言欲相告,须无燥急。儿实得暴疾以殇,已殓而瘗诸义冢中矣。”逆闻之,虽甚悼痛,然亦无如何也。又问母,妇曰:“姑伤孙多哭,故促就外家去 也。”逆怏怏而出。
  遇邻媪,见逆不愉,旁叹曰:“老人失手,竟毙佳儿,深可怜悯也。”逆大骇问故,媪遂以情告。逆暴怒,怀刃趋外家,故婉其词,言:“儿死由天 定,非人故杀之也,何预母事?恐母为无命儿惨痛,故欲迎归劝慰之耳。”有妗女年甫及笄,私以告妗曰:“彼其素非良善,今遇有大变,而目动言甘,意叵测也。 归必无幸,不如弗许,纡期以缓其怒。”妗曰:“彼自谓无关母事,儿无须多虑也。且老妪难任力作,日非升米,不足以饱其腹,留之何益?”女曰:“纵听归,须 遣佣工护送焉。”妗曰:“妪虽弱,母也,子能奈何哉?”遂遣之去,而逆乃毙母于道。
  事发到官,官以情重碍己,不欲详决。鞭八百,尽碎其肉,而气犹未绝。因掘一坎,倒身埋其下。虽未脔割,罪亦近之矣。
  箨园氏曰:逆子所犯事,不甚远。闻逆凶暴之习,亦由姥养成之也。儿戏时,逆多以不情之举,凌虐同侣;而母则不问曲直,左袒之,威猛于虎也。初 与邻里争,子不常胜,母不罢休也;既与邻里争,母不常为子胜,子不罢休也。积争之惯,有不尽之争,则争母;积胜之惯,视可胜之母,如非母。习惯之沿,竟有 逆天之犯。世之爱子者,可不知所戒哉!

雷殛三则
  常州民田四,往无锡探亲。吴俗水程例有班船,价贱而客众,鳞次挨挤,至无容膝处。田四手携一筐,杂置零星物,或横或纵,堆垛满筐。恐人丛中难自经理,随手递交船梢执爨者,嘱曰:“筐内紧要物,当极意检点。”执爨者即揭后梢板,纳诸舱底,四心帖然。
  船人嘈杂,俱无被褥。日初昏,即各席地以眠。四以筐在后梢,因即假寐舵侧,为逻守计。班船之行,恒终夜不辍桨。三鼓后,客皆熟睡。四适患腹 疾,起而泄于船尾。执爨者伪为遗矢计,挤四而堕于水,遂急催桨板以去。比及无锡,数十人分头星散,谁问同舟中田某所在?即驾长、水手,亦只于人上船时,照 收船价,人数纷繁,岂能一一记认?所由田四之死,不惟同舟客所不知;虽船上篙工,亦无知后梢之谋为鬼蜮也。
  惟田四家久期不返,自必往问于戚,乃四竟未至其家。招寻几遍,踪迹全无,迨沿河细访,始得其埋葬处。询诸约保,但言于水面捞有浮尸,衣履若 何,有无髭须,及其时日,略相恍惚而已。是否确凿,尚难凭信,更何从追问财物?且自四家至搭船之处,尚隔十馀里,又谁知其附何船以去?乡里儿怕履公庭,更 不敢报案跟追。
  一日暴雨,于田四买棹处,雷殛一人,跪埠左侧,乃班船之火夫也。手捧一筐,筐内一小布袱,裹花边钱三十四枚,观者如堵。适田四之兄田大,赴 城营干,见其筐曰:“此田四物也。”且出银袱一方,挑花针线,与筐内小袱原出一手。乃诣官报验,官讯班船主,船发是埠,与田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