妖,终非好相识,思遣章远徙以避之。有季弟设钱肆于湖南之常德府,乃密买小舟,遣一老成伙,从章颟顸以行。至常德,季初见甚惊,及阅常书,但云章以病来投调治,而不言避妖之故。伙亦无所表白,委章而去。季以病人喜静,亦扫后楼居之。假一佣工供餐飧,司药饵焉。
  乃章至之夕,二女亦至。相见之时,且喜且悲。章曰:“严命敦迫,竟不及与卿等一握手别。窃谓从此永诀,更无谋面之期。不图仍得相聚,卿卿恩 义,没齿难忘矣。”纤纤曰:“枉抛羞脸,使尽柔肠,徒取尊翁厌恶。本宜忍情割爱,各判一天,而犹相恋恋者,以之子之非甚无良也。”蛰蛰曰:“湖神威赫,要 绝律梁,履危涉险,几不免性命之忧。转而思之,何苦乃尔哉!”章曰:“自违卿等,泪眼盈盈,几欲觅死。卿等岂未之知耶?”纤纤曰:“深感君情,然苟肯俯听 忠谏,何至招忌若此?抑君自取厉耳!”蛰蛰曰:“世俗不察,总以君之病归咎我等。今虽相从远道,亦须君知自爱,方可长相聚首。否则独受骂名,惟有决然舍去 也。”
  嗣是,章持闺训,虽亦略戒色荒。然而花月场中,谁则果于惜命者?是以痿顿之形,卒颓而不振。久而暗室之私,渐传众口。季亦大为骇异,邮书问 常,始知章固避妖以迁者。然陷溺已深,势不可以复挠;又数月愈益不支。季思章虽情同己出,生死略无嫌忌。但兄之托章于我,所以求生也;今即无以副兄托,而 忍坐视其毙耶?此地不可复留,汉镇不可复反,转辗思维,无如送归梓里。使章去而妖不从,固可全章于生;即章去而妖从,亦可妥章于死。然知章情已不可夺,若 明告之,必有抵牾。乃托词以语之,曰:“去此三十里,良医某有回生之术。今已具舟河下,盍往就治,当庆有瘳焉。”
  章诺之,而入辞于楼。则凡章之一丝一缕,无不检而置诸笼,趣章尽携以行。章言:“数十里往返,但晨夕事耳。何必多所携取?”纤云:“既就良 医,必病愈方返。时日未可卜,什物当取便也。”章信之,不复置议,遂别而行。舟既发,则泛滥远驶,不知所届。章询从行者,始知叔之绐己也。方悟两姊妹罄括 束装之故,启笼阅视,皆己物,惟绣巾一幅,以彩线分缀洋蚨十枚于上,则两姊妹之所赠也。
  抵里后,延医诊治,服参苓数月,病亦痉可。此道光二十二年事,迨二十六年,章复至汉口,情系两姊妹,虔心默祷,欲求一见,不可复得矣。章言分袂时,蛰蛰妊身,已四月有馀。璋瓦不可知,若男也,时可总角就塾矣。
  箨园氏曰:是狐也,若求天下佳男子,何处不可得,而必双蛾一茧,沾沾于胡氏子哉?岂果因缘之说,虽异类亦有不可逃者乎?观其闻胡常之正论,而 戒章于色;秘胡季之阴谋,而趣章于行,固不愧为贤女子也。蛰蛰之产,为男为女,其后或归章,或不归章,俱未可知。第二女既能决舍于章归泾上之时,又何难割 爱于章徙湖南之日哉?意者,缘有未尽与?抑豆蔻之含胎,不再阅四五月,不足以验征兰之信与?

朱大善
  朱大善,泾之东乡人,客武穴镇,为朱大兴县烟栈掌计簿。忽一日,立而反蹶,眉竖目张,口泛涎洙,昏不知人。谵语喃喃多怨词,细察之,盖厉鬼之索债前生者。
  固诘其详,答云:“朱固我之契友也。然已托生四世矣。其最先一世,朱与余亦同为泾产,所业为行脚汉。余之姓洪,朱之姓胡也。同抱邮筒银橐,往 来泾汉间。胡有眷属,而余则年逾四十,尚游泳以鳏。虽有胞侄,浪荡不习生业,非克家之令子。辛苦行囊中,私蓄三百金,秘不泄于人。契如胡友,不之知也。一 日,挟汉江函信,与胡友同舟。返泾中途,疾作且殆,自知不治,因告胡友曰:「我两人义均兄弟,今且永诀,特有所托于君。余行囊中有金三百,瞑目后烦君视 殓。计持此金,经营旅榇、归正首邱外,尚有馀资。洪家小竖子,虽甚不材,然系吾兄一脉之延。宗祧所托,义犹吾儿也。下葬后,乞检馀金付之,期无馁若敖之鬼 焉。」胡友任殓任葬,俱如所嘱,惟馀金尽饱私橐,并无一铤俾洪氏子。余时心怀冤抑,欲待胡死一决,不谓余守湖北,胡死泾上,数千里稽察所及,胡已托生直 隶,由直隶而转生山西,由山西而复生泾邑,即今之朱大善者是也。余待彼已近百年,阴曹之需费,非寻常可比。今特索前生债,以弥阴曹之空。债不偿,讼不能罢 也。”
  浃旬之间,不惟大善病狂,栈内种种作祟,闭门不通贸易,人心惶惶,不知所措。仍以问之病者,则言:“余已控词本地城隍庙,移牒泾县,咨取原 案。案委邑土地来镇,共听斯狱,今须朱大善呈覆牍焉。”闻鬼言者,以为阴曹之狱,未易诉也。或言南市某甲,善具狱词,乃召而商之。甲至,谓:“阴狱之与阳 律,其理一也。既负洪翁债,当具限状,以约清偿期。然幽冥异路,未可以金银归赵。计惟有冥镪可焚耳。”
  因具诉词,言:“当日致误所托者,并非有意愿作负心人。但恐洪侄不材,到手黄金,涸可立待。不如假作资本,岁权子母之利。洪之蓄积,既不至 一朝耗尽,某亦略沾馀润。俟丰腆后,或算交乃侄,或为置祭田于祠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