扑救移时,乃息。俄而他处又作,则又 扑之。自此,日必三四惊:或闺中亵器,忽升于庭;或开甑取饭,而沙砺满中;甚至夫妻同寝,比及晓,孟则赤身露卧厕中,妻又与佣工共枕。颠倒簸弄,百态不 齐。惊扰月馀,忽夜半无故火作。孟无子,一妻一女。火球迸射,门迷不得出,遂煨为灰烬。
  孟虽强逃得脱,然已须发俱焦,肤肉炮烂;又睹妻女之惨,号G哭叫,致成狂疾。每跪庭中,乞巴娘饶恕,言其为恶妓吉庆所赚,原非有心欺骗。又 有时厉声作巴娘语,谓:“丧心猪狗,汝本意骗我金银,自资豪富。恶妓之见夺,抑系天不汝容。故假手贪婆,为汝消耗也。汝试思,一架破屋中,除汝贤荆人两片 臭皮肉,更有几何长物?数十贯贩布资本,半假诸东里娄翁。非由阿娘柚,得完此券耶?嗣是舍宇皆新,田园绵亘,一丝一缕,谁非阿娘物?岂除却贪婆所骗,遂 无足容汝感念者乎?”骂罢,辄引杖自击,血流被面;或以锥刺太阳穴,狂叫而绝者屡矣。
  家人震恐,更番为之逻守。越数日,守者亦懈,遂自刃洞心而死。其乡人,有至淮上者,闻巴娘待孟,再岁不至,愤恨自刎。此报之所以惨也。
  箨园氏曰:天下有同此负恩之人,而或则非之,或不非之者,亦视其情何如耳。巴娘之助孟,与孟之资吉庆,固皆出于情愿。然庆负孟则可,孟负巴则 不可。何者?巴之于孟,情在亲而信之,实重孟之为人,而欲托之生也;孟之于庆,情在狎而玩之,明知庆之为鬼,而甘投于死也。人之有恩于我,果视我之为人, 固不可不以人报之;人之有于于我,本视我以为鬼,又何必不以鬼报之?故巴之死,得为孟祟;而孟之死,不得为庆祟也。然则报复之间,只有不情之人,未尝有不 情之鬼也。

唐待诏
  唐待诏,名臧,年少有胆略。设铺于唐族之东村,铺故唐四海之铺也。四海以与人忿争,缢死铺中,遂空其室,无敢栖止者。臧恃其胆,居之逾年,亦无大异。
  一夕,既就寝,沉沉欲睡。有吟哦声,咿唔侧耳。初不甚辨,及宛转重叠,渐谙其词,曰:
  碧海青天夜未央,泠泠玉露草成霜。孤灯寂寞兰房里,冷焰无光懒上床。
  有意盼郎,怕见天光。东寺钟撞,西邻鸡唱。伤心归去了,红袖泪沾裳。
  倾听一时许,愈辨愈晰,恍惚间竟为所魔。身累重赘,负若百钧。口欲喧呼,咂咂不能成声,尽力撑持,牢不可脱。久之,若有唤者曰:“文老翁来栉发矣。”始遽然以醒。
  起欲燃灯,苦无火种,念对舍有为叶子戏者,乃启扉造之,述所闻于众,且言其魔。众曰:“魔亦常事,何遽见怪?”臧曰:“魔固不足异,特其词甚 异耳。”众曰:“汝不过从鼓儿词中窃得数语,便欲持以诳人?去归休,毋徒乱人意也。”臧曰:“谓予不信,请看明日。若果文老翁来栉发,即予言非妄矣。”众 曰:“姑俟明日验之。”臧逡巡乞火以去。
  及门,见黑影如树,当门而立,两手招臧欲捕之,惧不敢入。复回,又以所见告。众曰:“大怪事,偏汝多见!鬼不过贪恋戏局,欲作壁上观耳。天已将曙,何难再停片刻?”臧乃留其舍,侵晓始归。
  归不多时,有杖而至者,则文老翁来栉发矣。

卷九
刘二
  粤省俞孝廉,以大挑授四川彭水令。县民刘二,妻年少多姿,为其叔所私。叔无家,与侄共爨,拥侄妇若己有。二性懦,妇与叔枕衾昵比,恒无顾忌, 亦不敢有龃龉。乃二不怒叔,叔反怒二。二或稍染其妇,叔即愤不能平,因遣出十里外,为富室佣工。偶一夕,叔以事披星早出,适二自佣所夜返,两相值于中途。 叔问:“深夜何归?”二嗫嚅,不能对。叔咆哮暴作,适持杖在手,怒击刘二毙命。
  明日,或以二死来告,叔伪构冤词,控于邑宰,即俞公也。得词后,差捕缉凶,数月不获,叔频控不已。俞访知叔与侄妇有奸,意二必为叔杀。反诘 之,叔坚执不服,言:“侄冤莫雪,所由剀切代伸,岂可以侄闭覆盆,并使叔沉阿鼻?”俞终于以情关杀命,叔系原控尸亲,难以刑勒,屡鞫不能决。
  因为刘二刻一木主,每讯此案,必三漏始升厅。凡唱名,先刘叔,次刘妻,再次唱刘二,则使隶人抱木主以应。或彻夜穷诘,或更馀而罢。问毕,即 安置木主于密室,系刘叔、刘妻于槛外。如是者,已数夕,刘叔、刘妻,渐亦神倦恍惚。木主后或呻吟声,或长叹声,或呜咽哭泣声。及梦醒时,阴风惨惨,咫尺鬼 影,乍有乍无。俞密令青衣伺黑暗中,以侦两人动止。两人者初甚惊悸,既而以嗔似祝,絮絮叨叨。语低不甚可辨。
  一夕,俞升厅点唱,刘叔、刘妻以次相应。及唱刘二,隶人已应矣,复有鬼声随应于后,而铁索郎当,响在耳侧。俞乃作色问曰:“刘二至乎?” 曰:“至矣。”曰:“适从何来?”曰:“自酆都狱。”曰:“汝来几日矣?”曰:“已积旬终矣。”俞震怒曰:“汝来许久,何每夕唱名公庭,汝敢抗不应点?” 曰:“二欲自呈一寸悃。惟于杀二者有不利,即于二有不利焉,故不敢暴泄耳。乞罢雷霆,详察鄙意,二不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