替说欲见桃相公之意。镜溪大喜,遣诣凌霄阁待茶。李生举首,见座上又书有诗云:
  炼鼎烧丹入素秋,闲云野鹜日悠悠,
  禅关月上僧翻卷,静院花开客倚楼。
  寒树远随仙鹤舞,长桥常挂玉龙浮,
  个中悟得非非想,坐对空山碧水流。
  诗后具名如前。李生念讫,正向镜溪称赞,忽外有人吟曰:
  偶挈壶觞跨鹤游,麻姑邀我入丹邱,
  醉回朗把般经诵,顽石闻时也点头。
  吟声柔媚,如啭流莺。镜溪离坐曰:“桃相公回矣。”言未了,桃碧仙已上阁来。施礼相见,宾主而坐。彼此互叩姓氏里居,桃碧仙答系松江人,名白山。李生又托是本郡人,名友兰。因他二人,自十三岁隔别以来,至是已各十八岁,久不相见。又因李生水平,改名改郡,桃碧仙又女做男装。湖海相逢,各出逃难,实也各不识认了。至于前头婚约,亦各暗地忧思,要不敢向人访问也。时二人闲话燕坐,谈及文章事业,意趣性情甚相投机。
  看看日暮,镜溪盛设酒席,畅饮酣谈。内有豆腐羹味甚美,镜溪啖及,问李生曰:“吾等念佛吃斋,多以豆腐为馔,是何意义?且未知豆腐造自何人?”生答曰:“豆腐乃汉淮南王刘安所造,刘安素好仙术,筑台静居。尝有异人谓之曰:子欲求仙,先洁口食。吾示子制造豆腐,品洁而味甘,食之成仙。因取枕中异方授之。安依法制造,始以传世,用以吃斋,是之取耳。”镜溪曰:“糖霜又何人所造?”生曰:“唐大历间,有僧号邹和尚,隐居伞山。常畜一驴,偶因其驴,犯山下黄氏蔗田。黄见僧请偿。僧曰:吾教汝窨蔗为糖,利当十倍。则糖固邹僧所造也。”镜溪曰:“食盐始自何时?”生曰:“昔古宿沙初作,煮海为盐。其法成后,种类百出。其名有苦散形饴之各别,其色有青红黑白之分殊。或出于石、于木,或出于井、于崖。出处虽多,要不如出于海者,为最广耳。”镜溪曰:“凡物各有由来,吾辈食而不察,可谓木偶。”未几鸡鸣席散。镜溪自回禅房。
  李生酒醉,先卧于碧仙床上。碧仙兀坐半刻,欲待就寝,又暗忌男子同床,只得伏案而睡。忽忽梦魂杳杳,得回故乡,与桃侍郎并夫人等相见。并于醉春园得与李生嬉游,光景宛似当初。继又梦至孟城山,与柳遇春会。俄柳青青请入房中,各诉离情,放声长叹。忽然惊觉,自己思前想后,未免滴下泪来。此时曙色已开,李生亦起。见碧仙凭几不寐,面有泪痕,因问曰:“桃兄独坐不眠,泪痕尚湿,不知有何隐恨?”碧仙遮掩不住,即得应曰:“匹身远迈,未得还乡,是以悲耳。”生曰:“贤兄独居寡偶,尽日无聊,终非妙事。寒舍离此不远,何不枉驾一游。暂且屈居,消遣忧虑。待至盛邑宁靖,然后一路还乡何如?”碧仙曰:“贤兄高情雅谊,教小弟刻骨难忘。但小弟鄙意似未可决。”李生再三劝驾,碧仙俱未允承。午饭后,李生辞归,碧仙携手下山,相送不舍。李生抵家,李祥问:“昨日何往,经宿方回。”生具说于望仙岩,遇桃白山是以留宿。李祥曰:“桃白山何人?”生曰:“系江南松江府人,其人品才学可谓世间未有。”李祥曰:“有此奇士,明日当往访之。”
  次日,偕生往望仙岩,与碧仙见,具道渴慕之意。碧仙谦逊且喜,执礼甚恭。祥见仙言语温柔,姿容娇丽,十分倾爱。暗想:“恨他生是男人,若是个女人,殆胜于毛嫱西子多矣。”须臾,茶罢。李祥口口叹惜碧仙。李生谓仙曰:“昨日之言,未知尊意决否?与其块然独居,何如知己同游之为愈也。”李祥亦极力相劝,碧仙方才允承。仙又向镜溪祈借小松偕往,镜溪许之。仙即令小松束装行李,自佩宝剑,别过镜溪,与李祥、李生偕行而归。祥令与生馆于书斋,待以宾礼。每日探景玩物,甚觉快心。
  时七月中旬,山东秋闱期近。李祥以本籍,替生捐纳监底,令生入闱。生挽碧仙偕行,到省候试。生恐为故郡人识认,每日杜门独居。比届期,生忽偶感寒疾,卧病不起。因与碧仙商议,令仙进场替之。玉貌相同,无人觉察。至放榜日,本议李友兰第一,嫌其监底,抑在五名。李生闻报,惊喜下床,病亦渐愈。荣归日,李祥大宴戚族。以庆乐之。人谓李祥福德兼隆,宜得贤嗣。祥又询知碧仙代考,感叹不谓李祥福德兼隆,宜得贤嗣。祥又询知碧仙代考,感叹不忘。明年春,李祥令生进京,赴春官之试。仙亦偕往。金榜发后,李生以会元登第,受职翰林。
  一日偶闲,生乃潜访其父李公下落。具副厚礼,私谒大理寺狱丞。狱丞饮之,酒且醉。生乃曰:“吾有年伯李英,以讨贼有过,得罪朝廷。见监在此,吾欲拜见一面,可肯见容?”狱丞允诺,令一卒引生至监。生见李公,诈称年伯,李公会意,亦以年侄称之。父子相逢,悲咽不敢下泪。李公曰:“年侄何故至此?”生曰:“愚侄赴试春官,蒙圣上恩赐登进士第,受职翰林。今日少闲,特来探候。”李公暗地惊喜,但不敢问出情由。李生曰:“年伯只管放心,异日朝廷自有公论,以伸年伯冤情也。”说讫,忍泪出监。狱丞接着再饮,生乃辞回。
  其时朝廷屡有警报,因去年夏四月,西番英圭黎反。遣大将阿南罗,统众三十万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