志,徒取祸耳。予非欲子毁方瓦合,盖欲求和于中也。”余谓子弟曰:“此言味做涉世语,便是老乡愿;味做用世语,便是古大臣。”
胡忠简贬谪,李弥远赠以十事,其最警策者曰:“名节之士,犹未及道,宜更进步。”又曰:“子厚居柳筑愚溪,东坡居惠筑鹤观,若将终身焉。”又曰:“有天命,有君命,不择地而安。”夫万里投荒,孤身御瘴,人生至此,那复可堪。今圣朝宽大,被谪命则讨差而归,闻除书则投袂而出,此亦士大夫不幸中之幸也。然古人则反有以此锻炼一生者。黄鲁直《答刘文学诗》云:“人瓮中危万死,鬼门关外更千岑。问君底事向前去,要试平生铁石心。”王定国岭外归,出歌者劝东坡酒。歌儿曰柔奴,姓宇文氏,眉目媚丽,家世住京师。定国南迁归,坡问柔:“广南风土应是不好。”柔对曰:“此心安处便是吾乡。”夫山谷天生铁汉,若柔奴儿女子,乃能如是,使羁人迁客闻其言,真可谓炎海变清凉也。
白居易云:“古人云,名者公器,不可以多取。仆以向者窃时之名已多,又欲窃时之富贵,为造物者肯兼与之乎?”陈抟尝戒种放曰:“子他日遭逢明主,名动天阙。名者,古今美器,造物所惜。名之将成,有物败之。”放晚节果以侈饰,遂丧令闻。甚矣!名之可畏也,名盛则责望备,实不副则訾咎深。甚且无疾而早衰,非罪而得谤,角摧齿缺,骨竭翠销,熟非名为的而招之射哉!故啖名不如逃名,逃名不如无名。
汉马武为苏茂、周建所败,奔过王霸营,大呼求救。霸乃闭营坚壁,军吏皆争之,霸曰:“茂兵精锐,其众又多,吾吏士心恐,而马将军与吾相恃,两军不一,此败道也。今闭营固守,示不相援,贼必乘势轻进,马将军无救,其战自倍。如此,茂众疲劳,吾乘其敝,乃可克也。”已而果然。鞠咏受知于王化基,及王公知杭州,咏擢第,知仁和县,公属吏也。将之官,先以书及所作诗寄王公,以谢平昔奖进,今复为吏,得以文字相乐之意。王公不答。及至任,略不加礼,课其职事甚急,鞠大失望。于是不复冀其相知,而专修吏干矣。其后王公人为参知政事,首以咏荐,人或问其故,答曰:“鞠咏之才,不患不奋,所忧者气俊而骄。我故抑之,以成其德耳。”嗟乎!此二事,为人最彻,知己最深。悠悠道路,其谁解者?
李德裕平泉山居,戒子孙云:“吾百年之后,为权势所夺,则以先人所命,泣而告之:此吾志也。”后经世变,余胤竟不能守,花卉芜绝,怪石名品,俱为洛城有力取去。记所云者,只足贻达人笑。范文正公在杭州时,子弟以公有退志,乘间请治第洛阳,树园圃以为逸老地。公曰:“人苟有道义之乐,形骸可外,况吾屋也。吾今年逾六十,来日无几,乃谋治第树圃,顾何时而居乎?吾之所患,在位高而难退,不患退而无居也。居固易得,西都士大夫园林相望,为主人者莫得常游,而谁独障吾游者,岂有诸已而后为乐耶?”张叔夏过钱塘西湖庆乐园,赋《高阳台》,词序云:“庆乐园,韩平原之南园也。戊寅岁过之,但有碑石在荆棘中耳。”词云:“古木迷鸦,虚堂起燕,欢游转眼惊心。南圃东窗,酸风扫尽芳尘,鬓貂飞入平原草。最可怜,浑是秋阴,夜沉沉,不信归魂,不到花深。吹箫踏叶幽寻去,任船依断石,袖裹寒云。老桂悬香,珊瑚碎击无声,故园已是愁如许。抚残碑,又却伤今,更关情。秋水人家,斜照西林。”嘻!读叔夏词,要知有园者,仍未尝有园。读文正语,要知无园者,仍未尝无园。如李卫公平泉痴泪,正不必如霰矣。故王舍虎丘为院,王维舍辋川为守寺,真可谓具身后眼者。
胡端敏云:“信而未孚者,多言也。正而未谅者,多戏也。”余检点多戏之病,又往往从多言中来。此不惟不见谅于君子,而甚且有重得罪于小人者。刘、刘恕同在馆中,刘一日问恕曰:“前日闻君猛雨中往州西,何耶?”恕曰:“我访丁君。闲冷,无人过从,我冒雨往见也。”曰:“丁方判刑部,子得非有所请求耶?”恕勃然大怒,至于诟骂。曰:“我偶与子戏耳,何忿之深也?”然终不解,同列亦惘然莫测。异时方知,是日恕实有请求于丁,初不知,误中其讳耳。元v中,黄鲁直先生与赵挺之俱在馆阁,先生意常轻之。赵尝曰:“乡中最重润笔,每一志文成,则太平车中载以赠之。”先生曰:“想俱是萝卜与瓜齑尔。”赵衔之切骨。其后挤排不遗余力,卒致宜州之贬。夫士大夫在庙堂之上,言模行楷,岂宜以r语抵罅人,如刘、黄鲁直可鉴也。卫武公之诗曰:“善戏谑兮,不为虐兮。”余谓即善谑二字,亦可抹杀去。东坡好戏谑,语言或稍过,范祖禹必戒之。东坡每与人戏,必祝曰:“勿令范十三知。”然则未能抹去戏谑者,得一二畏友束之,足矣。
唐穆宗时,崔发殴曳中人,因系狱,不以郊赦原。台谏李勃、张仲、方伦申救,皆不听。李逢吉从容言曰:“崔发殴曳中人,诚大不恭。然其母年八十,因发下狱,积忧成疾,陛下方以孝治天下,所宜矜。”上愍然曰:“比谏官但言发冤,未尝言不恭,亦不言其有老母,如卿所言,朕何为不赦之。”即释其罪。东坡下御史狱,张安道上书救之,令其子恕至登闻鼓院投进,恕徘徊不敢投。久之,东坡出狱,见其副本,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