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步青滩簧有时好谈时事,乱夹新名词其间,不甚妥当。然歌以清新为主,苟用新名词能合程式,则乱谈时事亦娓娓动听,并不必专讲言情也。《时报》天笑生有一作曰:“三月桃花红纷纷,香闺中走进俏郎君。姐道郎呵为啥愁眉不展频叹气,今朝《时报》浪阿有啥新闻。说新闻来话新闻,郎君长叹两三声,说我伲中国借仔千千万万、万万千千格外国债,只怕今生今世里还弗清。姐儿听说笑吟吟,郎君说话弗聪明,你看英美德法那里一国弗借债,借债造路、借债练兵,格种大人先生才赞成。郎君听说气昏昏,女流家说话不分明,各国借债都是国民监督议院协赞作正用,要像实梗闲费浪用、嫖赌吃著阿该应?”亦是有心人之作,别开生面,有足取者。

  吴歌而外又有粤讴,大抵粤音柔而直,颇近吴越,出唇舌间似为羽音,故歌则清婉溜亮,纡徐有情,听者亦多感动。且风俗好歌,儿女子天机所触,虽未尝目接诗书亦解白口唱和,自然合韵。说者谓粤讴实始自榜人之女,是殆与吴歌之始于棹歌相同也。其歌之佳者,如《楼头月》一首有云:“楼头月挂在画栏边,月呀,做乜照人离别偏要自己团圆?”真绝妙好词也。又云:“我想死别与生离总唔差得几远,但得早一日逢君,自愿命短一年。天呀,虽乃系好事多磨,亦该留我一线。”情文兼至,得未曾有,在吴歌中亦不多见。虽然,无论何乡何土其小儿女随意讴唱者均有妙文,惜未有人集而梓之耳。

  中国方言复杂而文字则大概相同,然而吴粤之人各以其异音造出许多异字,居然能自成一体,可以入文章供吟咏,亦怪事也。予生长粤东,幼时颇解粤语,今长大忘之矣。近屡居沪,习闻吴语,甚嗜之,尝阅《九尾龟》吴语小说而爱其精致,安得有人创为吴语字典及吴语诗词小说各体,为艺苑增韵事乎?

  自来记载青楼琐事之书均争道吴、越、广东三地,且均言水上,如秦淮画舫、如浙江江山船、如珠江泊,常见于各书之字里行间,其同一风气如是。至今日忽不然,且俱改成大陆风味,乱取妓名曰某阁、某别墅,其下且并无主人字样。偶应局差人也,阁也、别墅也一齐搬来,然亦百无所有,仍是一个娇滴滴之人而已,思之使人失笑。偶见一吴语诗咏其事云:“先生别号太翻新,土木名词认作人。馆阁楼台呒介事,小口心子紧随身。”可称绝倒。

  文人词客能曲谅女子,见之诗词者在古昔亦甚多,如李太白云:“若教管仲身常在,宫内何妨更六人。”如杨诚斋云:“但愿君王诛宰猓不妨宫内有西施。”如赵瓯北云:“马嵬一死诸军退,妾为君王拒贼多。”如袁子才云:“若教褒妲逢君子,都是《周南》传里人。”又咏杨妃云:“如何手把黄金钺,不管三军管六宫。”均措词委婉,超生冤鬼不少。

  称女子为祸水真是无道理事,而专制朝代罪及妻孥尤为横蛮之举。相传黄巢有妾,于巢败后被俘问罪,唐僖宗宣诏问之曰:“汝曹皆勋贵子女,何为从贼?”妾慷慨对曰:“狂贼凶逆,国家以百万之众失守宗祧,今陛下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,置公卿将帅于何地乎?”其言可谓气壮理直,喝破专制朝代之非道。按查二瞻有云:“松之于秦始,鹤之于卫懿,非松鹤有求于秦始、卫懿,不幸为其所近,欲避之不能耳。”此种女子殆亦不幸为恶人所近,欲避不能,致罹惨祸耳。虽然,今之世已不以成败论人矣,无所谓贼不贼,使黄巢幸而为天子,彼善辩之妇岂不俨然母临万邦,称女中尧舜哉?

  海盐陈女士若兰著有闺词百首,有云:“闺中喜作道家妆,云锦裁成绿羽裳。学戴星冠簪日月,侍儿齐绾髻双双。”是言双髻乃道妆也。近来上海有所谓双鸳戏影新式髻者,屡见于吾人眼帘,讵非满街尽女道士乎?

  女子髻式服式均与美术有关,予颇爱上海女子装,亦以其有美术之观念故也。惜提倡研究者尚无专家,偶出异样,人多诋为服妖,以致不能推广及远,可叹也!

  日本和尚可以娶妻,近欲传其教于中国,中国僧人羡慕其娶妻一项,或将风靡。予敢告一切大方丈勿须流涎,听予说法。据清人宋长白《柳亭诗话》所载,鲍令晖有代沙门妻郭小玉诗,可见六朝以前清规未立,人呼为梵嫂、诗娘者往往有之,今日正可趁此潮流向佛教总会要求复古也。

  乙卯七八月之交,北京有所谓筹安会发现,主张推翻共和重建帝制者也。予以为此等妖人必有一种呼风唤雨、惊人泣鬼之大文章出现,及取其宣言书读之,乃使人大失其望。寥寥数百字如小孩子所作,文笔都不清顺,其最大之理由则云外人辜某曾言之也。予向来不视外国人为神圣,至此乃不得不深佩辜先生食量之巨、泄气之悠久而又具洪大之声,非寻常人所能及者,遂使一般鸭屎臭小狗才拾而布之,香闻全国,震惊天下。惜英法联军未能延辜先生往使泄气以轰德意志耳,如果往者,彼德国绿气炮及四十二珊攻城炮似均弗能及辜先生一泄气之神力,今以我国危如累卵之共和当之,宜无幸矣。

  文人笔锋固属可畏,然曲笔不可并论也。往者《民报》与《新民丛报》各以其革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