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林子

明 赵N


●引

晏林子退耕山中五年,因避俗驾,日把书坐茂林,见尺鹦往来飞鸣,声如互答,辄辗然大笑曰:“此吾忘形友也。”意有所得,取木叶书之,渐至数筐。儿子辈易以剡藤,复穴败叶树下,留此笥中。昔戴J持柑听黄鹂,以为俗耳针砭,诗肠鼓吹,此吾与尺晏论事耳。故曰《晏林子》云。嘉靖戊午秋日。

●卷一

阎立本善画,至荆州见张僧徭旧迹,曰:“徒虚得名耳。”明日又往,曰:“犹近代佳手。”明日又往,曰:“名下定无虚士。”因坐卧观之,留宿其下。呜呼!吾辈见前辈著作,初盛气观之,自为能过。及学稍有得,然后觉其用意深远,邈然难及,因手之终日不忍释去。是以学者甚不可有易心,易心生则学不进。

昔晦堂老子尝问山谷“吾无隐乎尔”之义。山谷诠释再三,晦堂终不然其说。时暑退凉生,秋香满院,晦堂因问曰:“闻木犀香乎?”山谷曰“闻。”晦堂曰:“吾无隐乎尔。”山谷乃服。此正吾夫子无隐之教,得晦堂发明透彻。所谓四时自行,百物自生者也,但学者不能随处见得。

苏子由云:“读书须学为文,余事作诗耳。”吾有旨于其言,学者覃一生精力,白首于王、孟之门而不忍去。然竟何所发明,信诗者文之余也。

范景仁与司马温公,皆上疏谕律尺之法,又与光往复论难,凡数万言。往在馆职,唯议乐不合,弈棋以决之,君实不胜。后二十年,君实在西京,往候之,不持他书,唯持向所说乐论八篇,争论者数夕不能决,又投壶以决之,景仁不胜。君实叹曰:“大乐还魂。”二公论乐而终之以戏何,所以平胜气也。胜气难平,唯在虚心观理。若词锋甚锐,则宜暂止,少选气和,是非自见。故人知有言之辨,而不知无言之辨,辨之至者也。如复墨守,牢不可改,知者代作,留俟百世可也。

徐师川,山谷外甥也,晚年欲自立名。客有称其源自山谷者,不乐。答以小启曰:“涪翁之妙天下,君其问之水滨,斯道之大域中,我独知之濠上。”夫古人称人之善,必本其所自,而学者自述,亦曰:“某氏某氏之学,今师川名成职重。”遂俯视外家,不有涪翁,以至后世父子兄弟,亦各立门户,自成一说,以相雄长。古道荡然尽矣。尝闻颍滨于东坡亡后亦曰:“此后文字,人不谓家兄手定矣。”颍滨且然,他尚何责哉?昔陈无己与晁以道,俱学文于曾子固,无己晚得诗法于黄鲁直。他日二人论文,以道曰:“吾曹不可负曾南丰。”既而论诗,无己曰:“吾此一瓣香,须为山谷道人烧也。”二公自能用情。

柳从胄衷眯∈逼朊,王仆射一日造世隆宅,世隆谓诣己。及至门,唯求悦与矗遣为世隆曰:“贤子俱有盛才。一日见顾,今故报礼。若仍相造,似非本意,恐年少窥人。”呜呼,安有入人之室,见其子而遗其父者乎?虽为爱才,实已长傲。而为之子者,挺然受长者之顾,亦自忘其有父,贤者若是乎?噫!年少未能窥人,人可以窥年少矣。

张新安少与颜光禄邻居,颜谈议饮酒,喧呼不绝。新安静翳无言,后颜于篱边闻其与客语,设胡床坐听,辞义清玄。颜指谓坐宾曰:“此中有人,由此不复酣叫,此吾人最受伤处也。”然则昔之酣叫,尽谓坐上无人乎?因人以为疏密,所失多矣。古人闺阁之中,相对如宾,何况见客?然闻言知谨,亦见省发。

贾淑性至险害,邑里患之。林宗遭母丧,淑来修吊,既而孙威直后至,见林宗受恶人吊不进而去。林宗遽追谢曰:“贾子厚诚凶德,然洗心向善,仲尼不逆互乡,故吾许其进也。”后淑憾悟,终成善士。此正见吾儒作用,隘者不为,孔孟之后,惟明道识得此意。

建元中,都下舛杂,且多奸盗。上欲立符伍,家家以相检括。王仲宝曰:“京师翼翼,四方是腠。必也持符,于事既烦,理成不旷。”谢安所谓不尔何以为京师,人皆以是称谢太傅。然则京师之所谓广大,顾在是乎?迩来都城多盗,往往候门相第,阴入篡取,莫能穷诘。而奸作不时潜入,中朝事体,夷庭无不知。欲立保伍,人至不敢夜行,殊亦废事。识治体者当自有说。

张九龄奖爱李泌,常引至卧内。九龄与严挺之、萧诚善,挺之恶诚好佞,劝九龄绝之。九龄独念严太苦劲,不若萧软美可喜,方命左右召萧。泌在旁率尔曰:“公起布衣,以直道至宰相,顾喜软美者乎?”九龄改容惊谢,因呼小友。以九龄犹喜软美,交道可知矣。然则正直难偶,何但君臣,此古人所以有恶绳之叹也。

今道家用符法禁咒,不甚信之。及读《稽圣赋》,谓鸩善禁咒,其性甘带,能咒大石使起,取蛇食之。其禁石时,举翅而行前却,如道士禹步,则石力然而起。断木善为禁法能曲爪画地为印,则穴之塞自开,飞辄以翼墁之。今鼠窃用其印,以发扃钥,信然。则天地间有正术必有邪术,未可谓全无也。

萧颖士严酷异常,有一仆事之十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