庚戌之秋，余以初次俸满，保荐到省。遇海宁训导钱君警石及富阳训导吴君雪樵。警石戏余曰：“子此番保荐，必升富阳教谕。”余问其故，警石曰：“子可询雪樵。”雪樵乃言：“是县最贫，不特修羊甚瘠，且衙署临江，每年水涨时，堂阶俱满，须登楼栖止。宦此者，无不苦之。”余曰：“何所见而必得富阳耶？”比方伯验看，不列荐牍，余谓警石曰：“今不保荐，不升富阳矣。”警石又曰：“子将来不保荐则已，保荐必仍升富阳。”彼此一笑而散。越十年，俸满再保，竟升富阳县教谕。一是壬寅之冬，就长白联莲舫大令奎之聘，馆于南汇者二年，后因选金华校官，辞去。县人盛可圃赞府、鞠湘帆茂才，送别河干，订后会之期，余漫应曰：“俟作宰此邦，乃来耳。”皆大笑别去。至同治四年，余以左爵相荐举人才，奉命以直牧发江苏补用。丁卯奉檄摄篆南汇，盛、鞠二君均复健在，郊迎话旧，欢若平生。今因作《鹤砂重到图》，以纪其事，并题二绝句云：“雪鸿艳说旧因缘，往迹重寻转惘然。不信谰言成谶语，回头二十五年前。”“人民城郭是耶非？在我真同化鹤归。昔日借乘今五马，勉将清白继前徽。”一时和者如云，至今邑人传为佳话。此二君及余皆一时漫言耳，而应验若此，是非前定数耶？
○为善之报为善不必求报，而报施之理往往不爽。福州廖封翁少时为郡吏，嘉庆年间，海寇朱渥投诚，得沿海居民通海册，不下数百家，廖谓：“寇既降矣，则若辈亦不必究。”举而投诸火。俄官吏有按册诛求意，索之无有，遂已。五子均登甲第无仕，最幼者为钰夫先生鸿荃，榜眼及第，官至尚书。廖年十八余，殁时，异香满室。常州吕笠湖太守志恒官闽时，臬使延之署中办案，闽省海禁甚严，凡以谷粟出洋者均死。漳、泉二府贫人多以番薯为粮，俗呼为地瓜，故以地瓜出洋者，准谷米例，亦列，每年所杀甚夥。其实盗餍粱肉，固不屑食地瓜也。吕于地瓜下加一“饼”字，咨部，谓饼饵之属较谷米有间，请予减等。部议从之。自是全活无算。吕年五十余尚无嗣息，后遂连举丈夫子二人。夫廖与吕，其初不过一不忍人之心耳，未尝图报也，而报之彰彰如是。作善降祥，岂不信哉！
○好善乐施之法宁都谢渭公性慷慨，家素饶，每约己利人，而不欲人知之。荒年则谷减其价，而增其斛。有士人贫且病，而岁复窘之，几于袁安之僵卧，渭公欲苏其困，而嫌于无名。稔其家多花，乃拉从弟某载酒共往观之，招主人剧饮尽欢。徐出白金十两，市兰数盎以归。花之值无几，而渭公于是物又非素所好，阴以行其周急之意，而阳复予以可受之名。其诚心曲术，可谓忠厚之至矣。记之，以为好善乐施者法。
○说梦《周礼》有占梦之官，吉梦、噩梦，所占不一。惜其术今不传矣。余就枕即梦，一夜之中梦数数作，毫无征应。先大夫则终年无梦，偶作一梦，其验如响。此不可以理解者。咸丰丙辰，先室闻淑人在金华病殁，先大夫忽梦见先妣太夫人，因告之曰：“若亦知媳妇死乎？”太夫人答曰：“此是伊之福气。”既醒，谓余曰：“尔妇死，尔母谓为福气，吾恐兵祸之将及浙也。”越一年，贼遂犯金华；又两年，全浙沦陷，室家流离颠沛，死者九人，皆草草殡殓，不能成礼。淑人之先死，真是福气矣。然此梦固不待占验而知也。江西谢向亭先生阶树，嘉庆己巳榜眼，尝督湖南学政。方乡举时，贫甚，无力入都。时是同乡程君为贵州按察使，因诣之谋馆；而程君之西席为贵州某孝廉，本无意计偕者，忽梦见人送“榜眼及第”匾至馆中，孝廉心喜，以为应必在己。遂辞程君，进京会试，程君因延谢填其馆缺。孝廉会试失意而归，以为妖梦所误，不再作春明之梦矣。谢权馆一年，积有修金，次年适遇恩科，亦遂入京，榜发中式。谢书法本佳，殿试阅卷大臣取其卷入进呈十本中，次在第五。时江西戴莲士相国久耳谢名，谓同乡与阅卷者曰：“本科江西有佳卷乎？”曰：“有次第五者，当是江西谢某卷。”相国笑曰：“江西自某后二十年矣，竟无大魁者，可叹可叹！”盖相国固以状元及第者也。诸大臣闻言心悟，遂相约次第重检其卷，一人指谢卷曰：“此卷书法甚佳。”提上一名；一人又曰：“此卷书法甚佳。”又提上一名，如此数四，遂次谢卷第二。最后某大臣至，一人以言挑之，谓：“第二书法甚佳，似可提起。”某大臣不喻其意，笑谓：“书法果佳，但在第二亦不为低。”依次进呈，谢遂以榜眼及第矣。夫一榜眼，某孝廉因其梦侥幸之而不能；戴相国示意欲提拔之亦不得，此固有命存乎其间也。然某孝廉之梦，又当如何占验而后能知也？使此时而有占梦之官，必有是说。
○栗恭勤公为河神山西栗恭勤公毓美，由拔贡知县，官至太子太保、东河总督，为治河名臣。知县事时，善决狱，尝言：“谳狱宜旁敲侧击，使之不得不供吐实情；再察其神色，度以人情物理，自然判断不平允。若徒事刑求，或将紧要供情，先出自问官口中，即案无枉纵，亦难信于心矣。”曾至滑县查灾，闻民间习教者多，而匪徒复乘荒肆掠，料其必将滋事，劝知县强公克捷严密防范，并往白太守，太守不以为然。未几，滑县界果乱，